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的家乡,爸爸的弟弟叫大大。如果说,每个家族都有一个灵魂人物的话,我们家,毋庸置疑,这个人一定是大大。
大大是退伍军人,转业后定居太原。小时候,太原承载了我对大城市的所有童年幻想。漂亮的花裙子,时髦的面包服,好吃的喔喔奶糖,这些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很是虚荣的东西,通通来自太原。那会儿,大大对我来说只是记忆里的长辈,直到我二十二岁那年,大大的形象才具体起来。
那一年夏天,大大把太原高中落榜的堂弟转到我工作的乡镇高中借读,希望农村孩子的刻苦勤奋能感染养尊处优的他。后来,酷爱网吧游戏的堂弟当然给我惹了很多麻烦。
那一年过年,奶奶,大大,婶婶,堂弟全家在我们家团聚了,十口人把有四个卧室的新房子挤了个满满当当。那也是我第一次作为成年人对“家族”这个词有了深刻体会。
奶奶收拾好行李的第一时间,把我叫进卧室,关门后拉开一个行李袋的拉链,里面全是一万一摞的现金。奶奶告诉我,爷爷的肺癌掏空了家底,大大决定停薪留职,去青海创业,年后就出发,这是全部本钱。
嘱咐我看好房门的同时,奶奶无意中提到,这笔钱是战友老乡们听说大大要下海主动送家里的。这个三万,那个五万,最高的八万,大大还没开口借呢,已经凑齐全部款项。总数对于当时月工资六百块的我绝对是个天文数字。那一刻,大大和他的战友们在我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到家的第一天下午,大大和婶婶一起开车带着大爷爷去县城配了个助听器,大爷爷乐得合不拢嘴。第二天上午,大大和婶婶带我去县城刚开的超市买了一件外套,一件毛衣,一条苏格兰方格裙。他们的品味着实不俗,我这个乡村土妞也被衣服衬托地落落大方。只是,价格也不俗,远超我的月工资。
第三天上午,爸爸和大大赶了村里最后一个年集。多年以后,兄弟俩争相付钱的情景仍被村里人津津乐道。初一上午,兄弟俩一起带着我们这些小辈给村里长辈拜年。大大绝佳的亲和力令我很震惊,我的世界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之后一天,大大和婶婶带我和堂弟不是在战友家里拜年,就是奔波在拜年路上。我没什么事,礼物自然有堂弟搬上搬下。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大大的俏皮话把老人们逗得哈哈大笑,心里还暗自纳闷,我与他们没有交集,为什么带我来?
这个问题在几年之后有了答案,我才知道大大的良苦用心。
我成家之前的那几年春节,每逢大大和战友们在县城聚会,必带我参加。觥筹交错之时,推杯换盏之间,我领略了中国独特的酒桌文化。他们个个身居要职,无意中的言谈举止,都是成功人士的风范,而这是我和我父母的圈子接触不到的。
之后,我参加过各种规格的饭局,从不怯场,不卑不亢,少有失仪,皆得益于此。
我结婚那天是腊月初八,大大和婶婶提前一周结束工作,专门回来给我送嫁。不仅如此,他们陪送的丰厚嫁妆让我成了同事羡慕的焦点。玉镯通体莹润,不见半分杂质,连我这个没戴过首饰的人也能看出其贵重,何况还有一条水晶项链和一万现金。
搁现在,这些可能不算什么,可那是二十年前。我和同事们大多来自农村,我们的母亲只戴过最廉价的银戒指。结婚随礼的份子钱是每人三十元。绕是如此,月均工资七百元的年轻同事不少还得四处举债才能结完婚。可想而知,我的嫁妆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我刚结完婚,大大和婶婶决定带小姑去北京看病。小姑咳嗽了大半年,大大不相信省内医院的诊断,一定要去北京确诊。临行前,特地来学校看了看我的新家。
这一幕回忆起来,至今很温暖。他们是我这两间小平房接待过的唯一长辈。大大嘱咐我,成家立室,不可任性。过日子就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那会年轻气盛,不知其中深意。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才懂其中语重心长。
妹妹远嫁他乡,大大和婶婶陪嫁四万。弟弟结婚没有婚房,他们把自己一套价值六十万的房子作价四十万卖给了父亲。大大还统筹安排了弟弟的婚礼,大到布置婚房,小到迎亲礼仪,事无巨细,逐一落实。婚礼那天,各方皆大欢喜。大大坐镇全局,粒米未进。
小姑确诊后,大大和婶婶给表妹的压岁钱逐年递增,刚好抵得上一年生活费。第六年冬天,小姑病情险恶,大大把工作交给副手,回到老家专门照顾。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饭。两个月的精心陪护,小姑转危为安。
和闺蜜聊起这些琐碎日常,她由衷敬佩大大的为人。她说,世界上有钱人多得是,像大大这样有情有义的着实少见,何况大大不是真的有钱,只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上班族有钱。
大大和战友们一起在老家县城买了房子,春节应酬格外多。奶奶说,大大无论回家多晚,总会推开她的卧室门看一眼。要是奶奶没睡,大大会陪她聊会儿,都是家常话,比如今天晚上饭局有谁去,谁喝多了,闹笑话的是谁等等。说这些的时候,奶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满足,还有,深夜,孤灯,母子对谈的那一幕幕画面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们这些小辈遇到工作难题的时候,总会向大大求助。经验证明,大大见多识广,给出的建议不仅合理可行,而且高瞻远瞩,对我们事业的未来发展大有裨益。
大大待我分外亲厚,逢年过节会和婶婶去我爱人老家探望我的公公婆婆。亲家之间往来走动很正常,大大这个“非正式亲家”的举动实属罕见。我知道,大大想让我的婆家人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
大大对我的影响深远且巨大。工作上,我完全秉承了他的开拓进取,成效显著。生活中,我孝敬老人,爱护弟妹,家庭关系日益融洽。朋友遇到困难,不曾开口,我必出钱出力,竭尽所能。
妹妹说,如今我的处事待人颇有大大的风范。我很荣幸,二十多年前埋下的种子,俨然已是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