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极简,我始终有一种情结,比如言语的极简——沉默。
1、
古人说:言多必失,是有道理的。
人有一个特点,叫选择性健忘与选择性精明——我们总是很快忘记自己曾说的事,对别人的一字一句却铭记于心。
这就造成一个问题:话说多了把自己绕进去还不自觉,而别人早已拆穿。
原理其实很简单:
人讲话的大部分时刻是无意识的,很少人能真正做到一字一句先想再说,当话像弹珠般哗啦啦从口中滚出时,脑中几乎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只需回想一种常见的现象——当我们从录音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往往是陌生感:这个人的声音是我?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对自身话语的有意识关注其实很少。声音如此,更别提话的意思了。
此时此刻,我口中说的每一句话,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表达什么?
拥有如此强大自我干预意识的人,少之又少。
但当他者讲话的时候,对方的话是“撞”进我们的意识的,(除非是特别枯燥的内容)我们不得不调动意识去容纳它,消化它,因而在脑海里撑开了一些印象空间。
如此一来,当一个人的话语信息断断续续进入时,我们会不自觉去印证前面所说的话,因为人有一种联想和逻辑化的本能,所以更容易发现人言中前后矛盾之处,尤其反侦察能力强的人更是如此。
所有,我总提醒自己,别说太多散在半空中的话,别作出毫无下文的承诺。
2、
越少,越深刻。
《思考,快与慢》这本书说:如果你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否值得信赖,那么说话最好言简意赅,能用简单句就别用复杂句。
深以为然。
人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总抱有着一份敬畏。
生活中,我们对话少的人总是多几分客气,对那些主动上杆子的人则多了几分肆无忌惮,大概是知道这个人的底线在哪个位置。
人是机灵而放肆的生物。
另一方面,我们很少会把喜剧明星认作男神女神,因为“神“不属于可以轻易看透的单面相事物(喜剧的本质恰恰在于简单化),“神”是不容易接触到和摸透的。
一旦一个人祛魅,其最致命的魅力就没了,顶多从“女神”变成了“你好可爱啊”。
说到底,人总是向往“重”的东西,“轻”的东西虽然让我们舒服愉悦,却不会留下太深的印记。
好似情歌和快歌,前者是重的,后者是轻的,再欢快的歌后面接一首痛彻心扉的情歌,观众都会在其中久久出不来,所以唱歌比赛悲情歌总是更容易得高分,它的效应不在于歌曲那几分钟,而在唤起的情感空间。
约炮是轻的,而爱情是重的;性是轻的,而思考是重的,这也是为什么思想家艺术家们sex上放得很开,但快活之后终将继续扎入种种深刻的命题。
因为只要是一个稍有思想的人,终身都在抵抗生命的世俗性,渴望脱离有限肉身,向往无限的神性。
话少,就属于人生之“重”的那一侧。它需要调动思考,不那么让人舒服,不那么轻易获得,有着神秘无限的一面。
而话一多,人就显得轻浮了,也是这个道理,一个人话越多,那个隐没在无限想象里的东西就没了,留白就少了。
想想宗教吧,神是从来不会把话说透的,越是具有神性的纲领越不会,它最大的效力不是其自身的文字,而在于后人对它的阐释。
如果不懂这个世界的无限性,不懂人性添油加醋的本性,我们的影响力是无法获得自发传播的。
3、
把动嘴的时间,留给动脑。
回顾的时候总发现,生活里的大部分话语,都是没有必要的。
话语,有时候真是一个泥淖,而真正能产生作用力的话语,寥寥无几。
人活着,一直在平衡一个东西,理智与感性,有意识与无意识,快与慢。
小时候我说话很快,加上思维连贯性太强,连带着情绪起伏,很多时候语词字句噼里啪啦就出来了,回过头才发现:我说了些什么?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烦冗、轻飘、软绵——人就是自身话语的总和。
有些人的话如同缰绳,不多,却能准确套住事物的脖颈,稳稳操控方向,徐缓交替,有松有紧。
每每如此,我总忍不住想,得有多强的自我干预才能站在话语之外,导演自己的每一段话?
或许,最重要的并不是刻意安排每一个词句,而是一种思索的“慢”习惯,形成一种应激反应——谈话之前先调动起足够的知觉,思考这段谈话的目的是什么,可能会有什么问题,围绕这种意识去吸收和引导别人的话语。
同样,当开口的时候,要清楚接下来出口的话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引出更多讨论,还是得出结论。如果是为得出结论,获得的信息足够多了吗?若还不够,就需要再次通过话语引导出更多信息。
每一句话,都有着对应的使命,所谓惜字如金,大概如此。
4.
说到这,你可能觉得有些工具了,但人生何尝不如此。
感性是温暖的,理性是有用的,作为凡人,该钻营的东西,仍旧要去钻营。
内心的感性需要保持,处世的武器还是要打磨,软硬都得有一些。不管什么主义,终归是为了活得更好,不是吗?
颜卤煮:89年白羊B型妞,毕业于北师大文艺学,短篇专栏作者,喜爱挖掘日常琐碎里深埋的小星光,愿它照亮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