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小区的东门门外。有一位小女孩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她的右手拿着一根光着的小树枝,也许就是一根光着的叶柄,在她的右侧地上,涂画着。她的左前,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注目地看着她,然后靠得更近一下,和她并排,坐下。坐在了她的左手边上。他的头微微地侧过去,看着她。她和他在说着什么,轻轻地,只见到嘴唇在动,听不到声音响。
夜幕下,小区的东门门外。由那一对父女坐着的台阶,往前延伸出去,是一条铺砖的街头小公园内的人行道。迎面走来三个人,并排走着。最右侧是年轻的爸爸,他的左手牵着一位小女孩的右手,小女孩的左手伸向左前方,在想要牵左边那位的手。左边是年轻的妈妈,她的双手正捧着一块屏幕,她的目光正倾注于那屏幕。那儿有一种遥远,手举起的那头。
妈妈和爸爸穿着情侣装的,小女孩好像也是:黑色的短袖汗衫,上面印了几个白字,爸爸的下身是短裤来着,妈妈的下身记不清是短裤还是裙子,小女孩的下身记不清是短裤还是裙子。坐在那里的小女孩穿着裙子的,坐在那里的爸爸穿着西裤穿着皮鞋的。他从站着丝毫没有犹豫地坐下的那会,自己忍不住偷笑:他惯常总不会坐下到路边的,只是因了学她。
那女孩举向空中的悬着的手,没有着落的手,让自己忍不住遗憾:妈妈惯常的无视会让她学会什么?不知道那叫什么?那坐着的小女孩,大概沉浸在她自己想象的故事中,她轻言轻语地大概在向她自己和她身边的爸爸,讲述着那故事。那走着的小女孩,大概在极力想要抓住她妈妈的手,她发出含混的声音想要吸引她妈妈的注意,那阵惘然让她体味了虚无?
夜幕下,小区的南门门外。有一位女孩站在草地里,她在勾头看着,看着脚边的三只狗。有一只白色的卷毛狗,该是她负责监管的。有一只灰中杂了黑的狗,是花街上某个店铺里的。另一只就是从这里路过的小黑。小黑没到的时候,卷毛狗和灰黑狗正热情地玩耍在一起,女孩就跟在它们边上,保持一两米远的间隔。小黑到了之后,卷毛狗找小黑玩,不熟到熟。
卷毛狗的年龄应该还小,正满心喜欢着嬉戏。灰黑狗大概稍大它一点,小黑是最年长的一只。卷毛狗蹦来跳去,在小黑的身边,身体触碰着身体,小黑大多就是站在那里,有时被对方带动,有时被对方冲撞,动作幅度小很多。灰黑狗独自在边上勾头嗅着什么,那女孩就走过去,蹲下来,摸摸它的头。等另两条玩在一起,小黑独一个,那女孩就蹲下摸它的头。
小黑要走了,卷毛狗还像要缠着跟它玩,女孩走过去干涉:用身体阻隔在两只狗之间,用手比划,伸出腿拦截,不让卷毛狗朝小黑这边行进。卷毛狗没有拴绳子,甚至脖子上也没见到项圈,虽然看上去很调皮,实在很乖:女孩在它面前,足以让它顺从,顺从地勾头在自己的脚下嗅着,不再往前,就像它看到了一面墙竖在了前头,就像它见到了路口的红灯亮着。
夜幕下,别个小区门外的街头小公园里。小黑猛地跑向靠栅栏墙的里侧,那儿有一条小径向前方延伸。自己沿着外面的向前延伸的小径往前走,预期它要么在自己身后赶上来,它要么会循着它脚下的小径在前面与自己汇合。走到了两条小径交汇的地方,停下来,看看身后,看看那段的小径,等待着它的身影。叫了几声,正要回过去找它,见着它朝这边跑来。
它已经去到自己前方很远的地方,循着栅栏墙边的小径,然后一直往前,过了马路,去了马路对过的另个小公园或者说小公园的另个部分。它从自己前方快速地跑来,那是它想到了要回来找我。有一辆车正在右拐,进了它准备穿过的马路,有点替它担心,它停了下来,等那车过去,才有跑起来。看着它跑,它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好奇:它啥时看到我的?
早上,走在小区里面。见到了一栋楼的门前贴了很多张白纸,凑上前去看清楚一些,是这栋楼将要改造,加装电梯。这个是好事,前面那一栋跟这一栋长得好像一样,是本来就装有电梯的,从来没进去过,不知里面的电梯是怎么装的,这一次可以就近看到,整个装电梯的过程,会敞开在自己的眼前,那一定相当有趣。这值得期待,就像是一幕好戏即将开始。
往前,走到了接近栅栏墙的那棵大树前面。那是棵细叶榕,这会上面正传来众鸟的合唱。抬头看去,见到了两只黑领椋鸟,见到了两只蓝鹊。看到了一只黑鸟,停在前方树下的晾晒衣服的铁杆上。还有一些小鸟在鸣唱着,里面大概总有鹊鸲和鹎鸟。一只蓝鹊从栅栏墙上空飞了出去,去到了对过的那片树林。另一只还在枝头跳跃,它的身形由茂密的枝叶遮蔽着。
攀在栅栏墙的铁杆上的小喇叭花,又见到开放了,自己可以确认:这些小花是会开了又闭、闭了又开的。白兰树上的那个花苞显得又丰满了一些,越来越像就要打开。自己做了决定:就让它待在那个位子,花开花谢。攀上站在它边上的墩墙上,就近给它留个影再留个影。跳下来的时候,觉到脚下有弹性,因为知道:明天可以来,后天可以来,见证它的生命传奇。
这些天,她总要和自己讨论那故事系列。我想的话,这或许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合作,共同创作。前面的路会有很长,需要回头先看清楚来时的路:周一开始跑步,她提出了动议,讲猫的故事,那只叫花贝的小猫的故事。这次重启跑步,她有了很大的主动性,不像前次那样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只跑一圈是她的选择,自己接受了。她要求讲故事,我硬着头皮答应。
周二第一集,商定了故事的名字叫小猫花贝,是我借鉴小鹿斑比的动议,这一集简单地交代了花贝的出生地,它的爸爸和妈妈;周三第二集,讲芒果的故事,花贝与芒果相遇,它爸爸有了名字叫黄老邪,告她了这名字来源于一部武打小说,它爸爸有个对头叫黑大便,因为猫喜欢干净,这个让猫讨厌。周四第三集,讲黄老邪与黑大便比武,黑大便用阴招取胜,黄老邪失踪,它妈妈有了名字。周五第四集,六一小猫聚会,四只大猫带了四只小猫,去到了公园的角落,多出了三只大猫的名字和三只小猫的名字。
和她这样的回溯一下,顺带问她一下她对于这几天自己所讲故事的评价,她笑眯眯地说了:不好。问她:不好是多少分,如果打五分的话?她说了:不好是一分,还行是两分,好是三分,很好是四分,非常好是五分。问她:那,干嘛不给零分?她笑笑:那不好。那会,她坐在椅子上,写作业的桌面前,自己站在她的门口。对话过后,转身走开,觉到:这起点真好,有足够的爬升空间。
商议过的,我负责讲出来,她负责写下来,她不干,说:你自己写。回她:那等我自己没有东西写了,就来写这个。她再回:那就没太可能了,你总能找出点什么来写的。她那么说的时候,自己忍不住要笑:她说这话那语气,分明是在说自己能够无从生有,或者说,围绕一丁点的东西写一大堆废话。她说的大概有些道理,就像这些天的故事,她预先总关心:你今天讲什么?自己那会总是空着,什么也没想,等到走在下面,让她定个方向,然后就胡说八道起来,那说出的,先前并没想过,那说出的,自己头次想到。
中午,正想着:一个人要是和这世上的其他人活成一个样,那多没意思?一个人要是这世上的其他人都和她活成一个样,那多没意思?去到阳台,用手随意地翻动一下晒着的花生,忍不住觉到一阵惊奇,你看:每一颗花生,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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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