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娘在灶台上忙活着炒菜，手脚麻利的翻炒着锅里的菜蔬，锅里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诱人的香味钻进鼻孔，在大锅台徐徐升起的蒸汽里，娘额前的一缕头发随着身体的晃动，间或有规律的跳着舞，带着笑意的娘的脸，透过热气显的格外好看。

“来，二丫头，吃块肉。”娘用筷子夹着一块炒好的瘦肉，递到坐在灶台前帮着娘烧火的我。

“好吃吧，闺女。”娘将一盘切好的胡萝卜倒入锅里，胡萝卜夹杂着几片肉片，在锅铲的助力下来回翻滚着。

“娘，隔壁的四叔怎么样了？”一边嚼着肉，一边抬头问娘。

“你在外上学这一年啊，你四叔是经了不少事。”娘将饭菜盛到盘子里，用围裙擦了下手。“待会我炒好菜，你招呼四叔过来吃饭吧，八月十五是家家户户团圆的好日子，他可倒好，自己孤苦伶仃的。”妈妈边叹气边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他啊也是自作自受。”

（2）

四叔是我村里的一个叔叔，就住在我家隔壁，说起这个四叔，那故事就像村前的小河，涓涓细流，说也说不尽了。

四叔家里太穷了，穷的家里的煎饼筐都是空的。

四叔爹娘死的早，三个哥哥成家后，他就就成了孤家寡人，自己居住在他爹娘留给他两间破屋子里。家里喘气的除了他，就剩下一只瘦骨嶙峋的羊。农闲的时候，经常看到四叔牵着羊，羊在山坡上啃着青草，他就坐在啃青草的羊旁边，眼神木木的望着南方。

四叔今年已经四十多了，由于小时候烙下的哮喘病根，呼吸的时候，伴随着嗓子里呼噜呼噜的痰鸣，听到他的喘气声，感觉到自己的嗓子被一个手掐住似得，憋闷的像是要窒息过去。

四叔三十多岁那年，村里来了个要饭的女人，带着一个浑身污垢，眼睛都让眼屎糊的睁不开眼睛的四五岁小姑娘。

那女人好像神智有点问题，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会跟村民诉说她的遭遇。原来这流浪女叫张小翠，来自南方的一个村子。小翠爹在小翠十岁岁的时候就没了，她那畜生样的后爹，根本不拿她当人看，白天让她跟着干农活，干不好就是一顿打，用脚踢肚子、用木棍捣她的私处。小翠那胆小的娘，除了掉眼泪，连一句劝的话都不敢说，更别提保护她了。

十六岁的小翠，已经出落的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后爹破天荒的对小翠有了点笑模样。有一天，是镇上赶集，后爹给了小翠娘二十块钱，让小翠娘上镇上买点东西。这可怜的缺乏责任心的娘，攥着钱高兴的去了镇上，没有料到，这后爹趁着小翠娘不在家，对小翠直接动了歪心思。

看着坐在炕头上剥玉米的小翠，后爹淫笑着扑向了她·····。事后恶狠狠的警告小翠，不许她告诉她娘，否则把娘俩一块打死。胆小懦弱的小翠，怕娘俩的日子没法过下去，竟然选择了隐瞒。看见娘俩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样子，后爹更加的肆无忌惮，当着小翠娘的面，那双手也会不老实在小翠身上胡乱摸几下。

小翠十七岁那年，本来瘦瘦弱弱的她，饭量突然大起来，一顿饭能吃五个煎饼，气的她后爹直骂她败家货。她娘倒是暗自高兴，能吃好啊，吃到肚子里就胖了。小翠真胖了，不仅胖了，肚子像是鼓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她娘和后爹都慌了。

她娘除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骂闺女之外，一点主意也没有。后爹眼珠子一转，跟小翠娘提议，把小翠嫁给村里四十多的老光棍，还对外散布谣言，说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老光棍的。

老光棍自然是喜不胜收，虽然是喜当爹，但是这么大年纪终于娶到了媳妇，也就不计较这些了。小翠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老光棍的老婆。

但是没有想到，这又是一个噩梦的开始。老光棍在小翠生产完毕后，顾不上月子里岑弱的小翠，身体根本没有复原，在下身还流着血的时候，使劲的发泄着他的兽欲，把小翠折磨的死去活来。那畜生样的后爹，时不时的过来骚扰她，并且威胁老光棍，如果不让他接近小翠，就把小翠带回去，小翠就这样被两个男人蹂躏着，慢慢变成了活死人般。

老光棍不仅折磨小翠，对小翠生下小女孩没有半点疼惜，非打即骂。可怜的小翠在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下，精神日渐萎靡，慢慢出现了问题。但是心里还是非常的疼爱自己的闺女，终于有一天，带着自己五岁的孩子，跑了出来。

（3）

在四叔给了小翠一块煎饼后，小翠带着闺女住进了四叔家里。没有婚礼，没有祝福，没有一件新衣服，四叔娶媳妇了。

四叔很疼爱这娘俩。好吃的紧着小翠娘俩吃，精神好的小翠，把一家三口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时不时咳嗽哮喘的四叔，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有了开心的样子。

“老四，你这也是有婆娘的人了！”大嫂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里大声说着。小翠紧紧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不敢抬头看院子里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

“老四，这屋子是老的盖的，凭什么就成了你的？”大嫂用手指着四叔。“你住的挺自在啊，小新今年要娶媳妇了，我那房子要给小新娶媳妇用，这房子本来也有我们一份！”

“大嫂，爹娘不都给你们盖了新房子了吗？”四叔喘着，费力抬起头，小声的跟大嫂说。

“什么爹娘给盖的？”大嫂提高了声音，恨不得全村的人都能听到。“我们那房子，两个死的出块砖头瓦片吗？那不是我们两个省吃俭用自己慢慢拾掇的？”大嫂用食指戳着四叔的头，四叔站不稳，像是要被大嫂戳倒在地。“你个四犊子，竟然领着野女人和野种来家里住，我和小新他爹都没地方住呢！”

“那怎么办？”四叔垂着眼，耸着肩，有气无力的说，声音小的也就他自己他自己听得见。小翠吓的瑟瑟发抖，怀里的孩子吓得无声的哭着，眼泪鼻涕流到了嘴巴里。

“想让野女人住在这，你拿出一千块钱来！”大嫂撇着嘴巴叫唤着。“拿一千块钱，你让这疯子和野种住在这，我也懒的跟你叨叨！进这么个家门，真是晦气！”大嫂边往外走，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以为我愿意过来，脏的死，晦气！”身上的尘土，随着使劲拍打的声音，在空气里四散飞去。

“我哪有钱？我上哪弄钱？”四叔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喃喃自语道。

“老四，你不知道怎么挣钱？”晚上，村里的王婆子神神秘秘的过来找四叔。

“邻村有个姓林的人家，家境殷实，就是结婚四年生不出个孩子来，想抱个孩子呢。”王婆子贴近四叔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我都去问过了，他们两口子说，男孩女孩都好，健健康康的就行，你要是把这孩子送过去，你也不用出力养她了，过两年让疯婆子给你生个自己的孩子，还能挣到这个数。”王婆子伸出两根手指头。

“真的？”四叔眼睛放了光，这一刻，嗓子里的呼噜声也停止了，腰板也直起来了。“麻烦大嫂子回个话，我明天就把丫头送过去。”

（4）

小翠其实不疯，起码在照顾孩子、爱惜孩子上是一位正常的妈妈。

王婆子和四叔的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她心里也明白了些什么。

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千疮百孔，落入后爹的手里，不又是一个轮回吗？拼死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小翠带着孩子，晚上悄悄的走了。大家都说她娘俩回南方了，都说小翠是装疯，要不然，她怎么知道，把家里的那点钱和煎饼全都带走了呢。

四叔在享受了三个月的有老婆孩子的生活后，又回复到了原来的生活。

“怪我，凭什么怪我？”被大哥用棍子抽的，疼的上窜下跳的大嫂，捂着大腿哇哇的叫唤。“死犊子自己没本事，连个疯婆娘都留不住，倒过头来埋怨我使坏？”大嫂蹦着骂，边骂边往外跑，一只脚上的鞋跑掉了，脚背地上的石头硌的血都流了出来。

“打死你个死婆娘！”大哥挥舞着手里的木棍，“老四好不容易找个人口，你过来搅和什么？你那个舌头除了搅和事，还能干什么？”

“你个死犊子，疯老婆跑了，你指挥你大哥来打我！”披头散发的大嫂一屁股坐在四叔家门口，嚎啕大哭起来。“你个狼心狗肺的，你个死了也不会有人磕头烧纸的！怎么不立马断气，咳嗽咳死！活着净是添些事事，你不看看你活的有个人样吗？”

“大嫂，······”四叔缩着肩膀，拉着大嫂的胳膊，想把大嫂扶起来。

“我打死你！”大嫂一把扯过四叔的头发，使劲的把四叔往地上拽。

“疯婆娘，你不想活了！”大哥狠狠的敲下一棍子，棍子落下的时候，成了两截。

随着棍子咔嚓断裂的声音，四叔身体也软了下来，原来混乱中，棍子打在了四叔的头上。

（5）

“四叔，来家里吃饭了。”四叔家里冷清清的，连个灯都没开。

“四叔，我娘炒了好多菜，今天八月十五，来家里吃月饼喝酒了。”我再次在门口喊着。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院子里那只瘦骨嶙峋的羊有气无力的趴在院子中，好像没有了气息一样。

“四叔！四叔！”我吓的惊叫起来，转身就往回跑。

“娘啊，娘啊，四叔死了，四叔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