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三儿

一、

“哎，昨天我去公园散步，看着邻居家的小孙子了，白白胖胖的，很可爱，我还趁机抱了一会呢，好开心。”一大清早，婆婆就在饭桌上对公公说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还时不时哼着她那最爱的小曲：“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在卧室里，还在弄女儿的奶粉、尿不湿。准备整理好，就抱着孩子去厨房吃早饭。没想到，本来美好的一天，就被这几句话刺痛了，什么心情都没有。现在想想她刚才那饥渴的表情，就会让我联想到古代青楼的老鸨，令人作呕。

“孙子怎么了，再好也没有我们家孙女好。儿媳妇别忙了，快来吃饭，一会儿都凉了。”公公今天说话的分贝异常的高，好像在故意地安慰我。

“好的，马上就来。”我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赶忙来到厨房。既然公公这么给面子，懂事理。刚才婆婆的话，也没有必要放在心里，毕竟她在家里说得也不算。

“媳妇快来坐我旁边。”老公放下手中的碗筷，抱过孩子。“我的大宝贝女儿，我们吃饭饭喽。老公的这几句话，又让我燃起了对生活的美好。原来，在生活中，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我有同盟。

眼前的饭菜，是在普通不过的包子、白米粥、还有小咸菜。不过此刻，对于我来讲，我更觉得它们是满汉全席。

“好了，我吃完了。”婆婆看我来了，老公和公公又都向着我说话，心情不悦，没好气地起身就向客厅走去了。

“妈、妈，你吃好了吗？”我故意用安慰的语气喊了几声，实则在内心里无比得喜悦。没错，老公和公公替我说话，我当然很开心，让你有事没事地故意刁难我。

“大家好，欢迎来到黄金100秒，挑战时刻、、、、、、”客厅电视的声音如此地响亮，以至于在厨房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女儿就是我每天所有的重心。从早晨一睁开眼，就给她吃奶粉、换尿布、洗尿布、再吃奶粉、再换尿布、再洗尿布，然后再抱着她去外面晒太阳。每天都像老驴拉磨一样重复着寂寞无聊的生活。但因为是自己的亲身骨肉，也就乐在其中。

那一天，我抱着娃晒完太阳回来，发现家里异常的寂静。这让我很是意外，往日家里，也是这么几个人，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得安静？

我放下熟睡的娃，满屋子地寻找。最后，在婆婆的房间外面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并且婆婆的房门是紧闭的。

“儿子，妈妈不是说你，你跟你媳妇好好说说，再要一胎，你说我们家总要有后的吧。当初，我不也是生了几胎吗。要不然，怎么会有现在的你。”婆婆哪里来的温柔，今天这么特别，真是自己的亲儿子。

“妈，我也跟她说过，她不想要，她害怕，不想再生了。你说她是我媳妇，千里迢迢的嫁给我，我得心疼她。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和男孩不都一样吗？”老公真好，没选错人，嫁给你真是我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心里无数次我爱你飞过。

“一样什么，男孩能传宗接待，女孩能吗？养了20几年，还不得给别人家白白送去，白养了。“婆婆声嘶力竭，加大了分贝，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来的凶恶婆婆，都什么时代了，还如此的封建，真是老古董。此刻，我真想冲进去，问一问清楚：“你不是女人吗？怎么着你妈就白养你了？”

“儿子，你也要理解你妈，她也是死里逃生，生下你们的。在说，这女人，不就是要给夫家生孩子，传宗接代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谁也改变不了。”公公往日看似风浪静的，其实内心里暗潮涌动，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老狐狸。

“爸妈，我知道，我也理解你们。可是，我们压力也很大，要工作，还要养孩子。”老公的话语中，多多少少含着一种无奈。

“我们养，不用你们。”婆婆和公公一口同声，好像是预谋已久的彩排，惊人得整齐。

“啊、啊、啊、、、、、、”一阵孩啼的哭声。我赶紧跑回卧室，抱起孩子，脸贴着脸，这种相依为命的场面在电视剧里面出现的最多，很可怜。

婆婆房间紧关的门开了，公公、婆婆、老公一起火急火燎得跑出来，那脚步声大的如雷贯耳，也不怕楼下的邻居来告扰民。

“媳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公声音很低沉，像是犯了滔天大错的孩子一样。然而婆婆和公公也像被逮捕的幕后罪犯一样，躲在老公的背后，直勾勾地互相对视，一句话也不说。

“是的，回来有一会了，孩子睡了，我也睡了一会儿。”

我特别的累，累到不想跟他们再多说一句话。

三、

偷听到的谈话，已深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每次，孩子入睡的时候，我总是发呆，在脑海里回忆这段对话。甚至曾一度怀疑人生。

“媳妇，你看看咱俩的结婚照，那时候我们多青涩、多好看。”刚才还在发呆中，这样被他一弄，思绪全非，不得不回到现实搭理着眼前的他。

“是的，可是那又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陈年往事，就你愿意提。”我还在因为偷听谈话的事情，生着闷气。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一直忍耐。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发泄，你这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怎么不提，你可是我当年风流倜傥的时候，千挑万选的媳妇，你说我得多喜欢你。”老公一反常态的甜言蜜语，让我觉得心里不安，这是来做他父母说客的吗？如果是真爱我，也不必是这个时刻。这时间节奏太不对称了，上午还在议论生二胎的事情，晚上就来跟我沟通感情，好奇怪。

他越是靠近我，我越是觉得奇怪。内心不断得给自己敲警钟：“千万不能做他们家一颗听话的棋子，这件事要是顺从了，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琐碎的事情出现，如果一旦反对他们，后果不堪设想。”。老公越是靠近我，我越是躲着。

直到他住我的手，我挣脱不开，我们的距离才越来越近。“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老躲着我。”老公的言语异常得温柔，在耳边的呢喃，让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就在一刹那，我差一点就要沉沦了。可是相对于温柔乡，白天的话更能刺激我。

我瞪大眼睛，把眼前这位无辜的男人从我的身边无情地推到床上。“我双手怀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颤抖，你不要靠近我。我不想要孩子，我也不想在经历怀胎十月的痛苦，更不想再次躺在手术台上与跟阎王作斗争。我激动得要发疯，也顾得摊在床上的老公。

“你怎么了？突然变成这样。”他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堆盒子的东西。一用力盒子飞了漫天，床上、地上都是。“杜蕾斯”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谁让你生孩子了。”老公也被我无名的怒火惹恼，一向很温柔的他，居然此刻吼我吼得竟如此般自然，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可恶。

“没有就没有，你喊什么？”我忍不住流泪，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可是覆水难收，也只好顺水推舟了。

“没怎么，你今天哪来这么大的脾气。”老公不依不饶得责问。

是呀，我这人向来是动眼不抖嘴，什么事情看在眼里就好。如果没有涉及到个人利益，很多事情在我这里都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我都说没什么了，你怎么还问。”我使出一惯的杀手锏，娇滴滴地扑倒在老公的怀里。如果换做以前，有什么小吵小闹，只要我做这个招牌动作，我们两个也就相安无事了。

这次，他没有那么温柔，而是狠狠地推了我一下。天生体质特弱的我摊在了床上。那一刻，我流泪了。

可天生个性要强的我，怎么能容忍得下这种事情。

“你居然推我，好，那我就告诉你，今天你们在屋子里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一字不落地听见了。我就是不想生，也不愿意生。因为我不是你家花钱买回来的下人，你们说生就生。我偏不。还有往日，你和你爸合起伙使用反间计来糊弄我、敷衍我，实际上都是假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血泪成河的我，语无伦次、稀里糊涂得说了一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老公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副词穷的样子。是因为内心的秘密被窥视而意外；还是因为我刚才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他。此刻，我没有时间分析。总之，他傻了，我疯了。

“你都听见了，所以你一直惹着不说是吧。当初，很多朋友说你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只长了一张清纯骗人的脸，今天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进我家门了，你就变样了是吧，你到底爱不爱我。”老公也崩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落泪。

“你说什么？不爱你，我嫁给你干嘛。就因为你长得帅吗？提当初，追我的人排队都能排到万里长城，恐怕你都排不上号。你可想清楚了，要一个孩子，怀胎十月的是我，去鬼门关与阎王打交道的是我，照顾孩子的是我。你他妈一个破精子就让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不准许我发脾气了。我今天就告诉你，这二胎我就不生，你要生，你爱找谁生，就找谁生。”我收拾起东西，胡乱一装，就朝门口走去。

“你，你、、、、、、。”老公被我气得不知所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和当初一样爱我，只是我刚才的反应太过强烈、决绝，他也是没有好的办法挽回。

“这是怎么了啦。小两口不是好好的吗？”婆婆和公公听到我门吵架的声音，匆匆赶了出来。

“你快拽住你媳妇呀？”公公和婆婆恨不得要上去阻拦到我。

“不要揽，让她走。”老公恶狠狠得大喊。恨不得把对我一辈子的爱都在此刻用尽。

“砰”的一声，我已经在门外了。好像一下子就解脱了，刚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烟消云散。楼道中的空气异常得轻快。

四、

走在凄凉的大街上，夜凉如水。望着空空如也的天空，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个世界，缺了谁，地球不是照样转。

兜兜转转，来到了火车站。尽管心里无限的悔恨，刚才不应该那么冲动，但是碍于面子，也不能主动回家。正好，趁此机会，回娘家，看看许久未见的老妈。

我就知道，你这么没有征兆的回来，肯定是跟女婿吵架了。我的小外孙也没带出来，你这是怎么当妈的。

“妈，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他们不是厉害吗？就让他们自己养，给他们点教训。”

“孩子，这就是不对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都已经结婚有家的人了，要有责任心。当初，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不也是一样，连着生了你和你姐，总以为你会是个男孩，可结果还不是一个姑娘。那会儿的人，还没有你公婆这么开明。你爷爷和你奶奶看不惯我们，硬是把我和你爸爸从家里面赶出来。我和爸爸没地方住，就去投奔你姥姥家，他们虽说也看不惯我们，但你姥爷心疼妈，也就收留了我们。

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可是国家又出台政策，不准许生二胎，只要生了二胎的人，都属于触犯了国家的法律，要进行思想批斗。这次，我跟你爸爸又再一次陷入危机，为了躲避政府的逮捕，不想进行思想教育，就又从你姥家天南海北的走呀走呀。逃过很多的地方、也吃过很多的苦。

曾经有一段时间，你爸爸因为此事烦躁，对我大打出手，妈妈都有过轻声的念头。可是，一想想还在襁褓中的你们，又不忍心离开。就一直坚持着坚持着，坚持到了你们成人成家，也就过来了。人这一辈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活不容易，你可不能任性。

你公婆一家人对你都不错，喜欢孩子也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你第一胎难产，我也是知道的，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你不用担心。

妈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还曾后悔过，政府不鼓励，还生了两个孩子。因为超生，把工作都丢了。不过你奶奶家就喜欢男孩，没有办法，只能生。

好在，现时代变好了，政府鼓励生二胎，你是可以考虑的。妈妈现在最后悔的是，当时再多生几个就好了，我在的时候，你们给我带来快乐；等我走了，你们几个互相也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可我不愿意这样，他们让我生我就生，我又不是棋子。”

“人这一结婚，就从爱情变成了亲情，就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棋子之说，不要这么自私。”

是呀，一句话点重了我的内心。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是出于我的私心。从小被父母爱，长大了有男朋友爱，结婚了有老公爱。可是我又爱过谁呢？恐怕我那颗冰封的心，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包括我现在的老公。

那一晚，是我自打结婚以后，第一次与母亲近距离的接触。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特别得踏实，一觉睡到了天亮。多少年了，真是一种久违的享受。

六、

清晨，母亲在厨房忙着早饭，我拿起手机，定格在微信的页面，都是老公发来的道歉信息。我被感动了，眼睛留着泪，可心却是硬着的。

“老公，我理解你，你也有你的难处。不过，快消时代，养个孩子不容易，压力很大，从出生到教育，不算娶媳妇，费用保守估计也要20万，我也是为咱们以后着想。”

“别怕，媳妇，我给你拿20万先花着，以后孩子的费用我再努力赚，你开心就好。”

“噔噔”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您的账户收到了20万人民币的款项，请您有时间查看余额。

我紧紧握着手机，激动的心情无法释放，可是脸上久违的笑意已经出卖了自己。没错，没有利益的事情，永远不要尝试。

我冲冲忙忙地收拾东西，手舞足蹈。“妈，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就要回家了”。

厨房里，一阵灌完瓢盆碰撞的声音，没有听到妈妈的回应。也难怪，毕竟妈妈年纪大了。

七、

“爸、妈，老公，我回来了。”踏进家门，有一种小孩子犯错误害怕被批评的感觉。不敢看公婆、也不敢看忍辱负重的老公。

“孩子，快进来，这几天，小宝找你找得很。”公公和婆婆见我回来，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原来，我在他们心里如此得重要。

老公，依旧那么严肃，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吸着他曾经厌恶的烟草。看得出来，这几天，他过得也并不好，头发脏乱，脸上的络腮胡子已经长出来有一截了。我不敢看他，就急忙从他眼前幽灵般飘过，直接向宝宝房间奔去。

宝宝正在小床上酣睡，像小天使一般可爱、宁静。我坐在床边静静地观看，内心是喜悦的。这么可爱的小生命，牵动我心的小生命，前世我们有多大的缘分，今生会来到我们家，让我们有幸成为一家人。我想，这种为人母的温暖、幸福，无人能够理解。

一种熟悉的触摸感从后面缓缓而来，我知道是老公，他用自己的手臂抱住了我的腰，趴在我的身上。我知道，那一刻，他是需要我的，而我又何尝不是一样需要他。我转过身，用手抚摸着他的脸，比以往粗糙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开始颤抖了，恨不得过往的一切，承担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我把他拥在怀里，很久，我们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怀里一个大孩子，旁边一个小孩子，以后在多一个也无妨。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有爱温馨的画面，不就是我们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吗。

“儿媳，饭好了，你们快来吃饭。”

“好的，这就来。”

老公，拉着我的手，一起向厨房走去。

八、

一年后，城市市医院的某个手术室里，传来了一阵新生儿的啼哭，清脆可爱，听着声音就让人为之动容。

“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个男孩。”医院的护士兴高采烈地出去报喜。

“太好了，太好了。”老公的声音、婆婆、公公的声音，我还能依稀的辨别。

“护士，我媳妇，怎么样了。”这个声音，最特别，最动听，我想我会记得一辈子。他焦急着，而我却欣然得笑了。

无戒365日更营第023天，希望未来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