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战场,拼上性命的短兵相接;集市,维持生计的买卖交换;乐坊,文人雅士的管弦丝竹;宫廷,王侯将相的尔虞我诈……
而站在云端的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抬手衣袂翻飞之间,世间百态顷刻化为云烟,不留一丝痕迹。
“世间万象,一现昙华。这万华镜映照的凡尘俗世,虽说转瞬即逝,但也颇为有趣。”文曲星君文昌默默走到临渊的身边。
临渊挑眉:“有趣?有趣我们换换?你来当这个司命星君?”
文昌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可没那个才华去撰写凡人的前世今生,还是你自己来吧。对了,这个给你。”文昌朝他扔了个神果。
临渊端详了神果片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打趣着坐在天阶上的文昌:“三百年一熟的仙灵果,不过仙灵园如今守卫森严,武艺不济的文昌你是让武曲星君去给你偷的吗?”
文昌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从你嘴里出来的就没好话,明明是天后赏我的,看你一人在这里闷闷不乐,才拿过来给你的,你不吃还我。”
临渊将神果扔给他,神色之中是落寞,也有几分思念:“如今的仙灵园失去她的精心照拂,想必这神果也不似原本那样美味了。”
文昌拖着下巴,无奈的摇摇头:“要说这天界第一痴情种,真是非你莫属。”文昌拿起临渊身边的三生簿,缓缓的翻到了那一页——
“东照公主秦蓁,唐门侠女唐御雪,六品女官楚伊,第一歌姬上官灵……这一世,名唤沈君华,将门世家,位列正三品参将,血战沙场,巾帼红颜。”
文昌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任时光流转,万世轮回,其倾城之颜未改,而富贵常系一身;身边虽诸多纷乱,她却逍遥悠然。临渊你说你,这不就是典型的假公济私?”
“假公济私便假公济私,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临渊道。
文昌随手合上了三生簿,又看了一眼一旁陷入沉默的临渊,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我知道,为她撰写命运是你头等大事,可是你可曾知晓,旧派好像有所行动了。”
看似漠然的临渊握紧了手里的万华镜:“没有我,他们找不到她。”说出口的话虽然带着几分笃定,文昌却也听出了几分担忧。
“才不是你的心上人,是月凝仙子……”
月凝?临渊皱紧了眉,明明告诉她要多加小心的,又怎么露出马脚被旧派查到了行踪?
文昌缓缓站起身:“万年前旧派惨败,可是斗争并没有就这么结束,月凝仙子也好,转世的樱华仙子也好,这一次,都无处可逃。”
临渊用万华镜映照出了沈君华的模样,语气中多出了几分温柔:“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只是苦了这一世的你了。”
平静了万年的天界,终于风云再起了。
一.梦回
祁国京郊,清音园。
曲水流觞,宾客共欢,喧闹之声似乎已经伴随着秋风散尽,宾客们华彩的衣着也在绚目的红枫中失了光彩。
“感谢众位亲朋百忙之中来参加许某人的寿宴,我们许家以后可还仰仗着诸位多加关照,一起和气生财!”许允之面对着四方宾客,起身致词:“今日,许某人略备薄酒招待各位,还请各位慢用。”
“世叔且慢!”远处一道英气的声音响起,将所有宾客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在园林入口处,身着戎装的沈君华脚踏马背,迎着凉爽的秋风只消片刻就来到了许允之的身边。
沈君华摘下头盔,长长的墨发就随之散开,与身上的银甲相对,既不失英气,又多了几分女子的柔情:“御用皇商,许氏一族,许世叔您的寿诞,这头等的大事,又怎能缺了我沈家的贺礼?”
许允之瞧着沈君华脸上还有些许疲惫之色:“听说君华与兄长在北方边境大破胡狄军,着实扬了我祁国威名,举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君华先回来一步,那兄长和大军呢?”
“父帅与大军仍在回京途中,他惦记着您的生辰,便让君华骑着快马先行一步。”沈君华从腰间拿出一把长剑,双手捧着,微微颔首,将剑交于许允之手上:“这是父帅求欧冶子大师亲手所铸的嬴泉宝剑,还请您不要嫌弃。”
在台下宾客的一片惊讶中,许允之接过了长剑。
欧冶子大师若是铸剑,那必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再加上剑鞘上华丽的花纹镌刻,以及那个清晰的“许”字,无不彰显出铸剑之人的用心,还有诚意。
“这是兄长为我请求来的,世叔我又哪里敢嫌弃?不如说世叔我十分荣幸呢。只是君华你一路疲惫,要不在这里用些膳食?”
沈君华摇摇头:“不了世叔,这一身风尘,只怕扰了各位宾客的雅兴,我啊,还是去找乐凝,您就在这里与众宾客共饮吧。”
像来时一样,沈君华踏着空中飘落的枫叶,一路随风离去。
未见人先闻琴音,沈君华不免放缓了脚步,以免惊扰起云台之上手抚瑶琴的许乐凝。父亲的生辰虽然热闹,但是这个许家大小姐从不露面,因为寿宴上总有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流水潺潺,正和着琴声切切。许乐凝柔弱之躯,曲调却不婉转连绵,反而大气悠扬,荡气回肠。在纯金的暮色里,乐凝一身红裳,比天边的夕阳更艳,比眼前的枫叶更红。
似乎感觉到了沈君华的到来,乐声渐止,轻按琴弦,声音中都透着愉悦:“沈参将大破胡狄得胜归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算了吧,这次可是差点死在边境,不过好像是我命不该绝有神明相助一般,好在是有惊无险顺利归来。”
许乐凝笑了,还带着几分神秘:“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沈君华回想起当时的状况,还是心有余悸,她想不通乐凝对自己的武功是有多自信。
战场上那一只离着她胸口几公分却停下了的箭,就那么悬在半空甚是诡异。只是战场之上非生既死,没有留下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惊愕,她下一刻就扬起长枪剥开羽箭投了出去刺进那人的胸膛。
现在想来,一般冲着她而来的箭都会被自己斩断,只要她还能动就不可能让面前的箭近身,可是为什么自己毫无反应的看着它刺向自己呢?而它会停在半空,真的有神明相助吗?
许乐凝惊讶了片刻有似乎明白了什么:“胡狄进犯我边境多年,人在做天在看,怕也是上天不忍你这忠义之人被暗箭射死吧。”
“忠义?到底什么才算是忠义?”沈君华冷哼一声:“各为其主而已,我这手上也沾着诸多敌方将士的鲜血?保护边境的百姓,是我作为一个武将的责任。”
许乐凝反而不以为然:“善待保护边境的百姓,这就是你的忠义啊,再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哪个武将手上没人命啊。”
沈君华看着她的眼神释然了:“是是是,许姑娘,您说的是。”
“最近总是做着一个梦,梦里没有杀戮,没有战争,身置仙境,似乎云朵都触手可及,真是连内心都跟着平静了下来。”话题一转,沈君华昂首,回忆着梦境,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许乐凝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有了兴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梦里就这么一个场景?没有什么人在你身边?”
“有倒是有,白衣飘飘,背对着我,遗世独立一般,他回过身来,轻抚着我的秀发,笑容和煦,言辞温柔,告诉我战场上一切小心,可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沈君华尽力的回忆着:“感觉像个谦谦君子。”
“或许?这个是你的命定之人?”许乐凝拿起桌上的桂花酥,吃的津津有味:“可能马上就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沈君华笑着摇摇头:“痴人说梦,谁会喜欢我这样在战场打打杀杀的女子?让我在家里相夫教子,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许乐凝似乎在看沈君华,但似乎视线又看着更远的方向:“你要相信,你沈君华,绝不是寻常女子,所以你也不会过寻常女子的生活。”
她从小便是这样,沈君华冲着许乐凝微笑,许氏乐凝,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温婉聪慧,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她的人。
“说来也是,我可是堂堂大祁三品参将,哪里寻常了?”沈君华面对着夕阳,眼神中的神采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乐凝微笑着,看着沈君华转身表情在顷刻之间严肃了起来。
她想了想沈君华口中的梦中人,神色中是满满的担忧——你,终于还是要出现了吗?那我,还有多少时间呢?
君华,还有多少平静呢?
一切,这么快就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