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原亮司站在童年的第一个三岔口,如果他可以预知将要迈出的方向是一条死路,他有机会选择另一边么?这个问题可以引申为:我们曾经真的能够造就不同的自己么?当我合上《白夜行》这本书的时候,没办法迫使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没有人想要那样的生活。
《白夜行》是日本作家东野圭吾创作的长篇小说,围绕着两个有着不同寻常情愫的小学生展开。由于母亲与别人在家里偷情,桐原亮司跑到废弃大楼的通风道里玩耍,却看到父亲对自己的好友西本雪穗施暴,惊惧与愤怒使得11岁的他用长剪刀刺死了自己的父亲。他本该同时将剪刀刺进自己的心脏,但发现还有雪穗,他要向她赎罪,赎他父亲的罪。自此亮司的生命中只剩下两件事,“赎罪”和对雪穗的爱。他尽一切可能满足雪穗的“夺取”,开始了终其一生的弥补。
对于西本雪穗来说,被强奸纵然很痛苦,但是比起这一切,被亲生母亲继而强迫卖淫,更让她绝望。在最需要亲情守护的童年时期,她得到的却是母亲的抛弃。这种内心的创伤,使她完全不能接纳真实、但不完美的自己。因此通过不择手段的“夺取”,来弥补自己曾经的缺失,借此来逃避和伪装自己。
如果父亲的兽行,亮司的弑父,雪穗的杀母都不曾发生,那么亮司和雪穗也只是两个普通的孩子。而现在,失去了大半灵魂的他们已经不懂情感与人性。在而后的19年里,二人为了不让罪行被发现,雪穗为了获得成功,用尽各种手段把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全部除掉。一个不断的“夺取”,一个不断的“赎罪”,一直到死。
童年的一些非常强烈、痛苦的经验感受,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当事人一生如何待人接物的重大决定。吸引我们的,往往是那些曾令我们受伤的物质。那些特质,尽管听起来都是缺点,但当我们自己再次陷入一模一样、令人不爽的情景时,我们感觉到的只是:熟悉、有爱。因为,那个“曾经的小孩”会觉得:那个虐待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对立面”,那么,施虐者和自己的感受也一定相反。当自己觉得不安和焦虑时,那么对方一定安全和自得的。因此会不自觉的选择自己曾经被虐待的方式对待他人,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就像亮司最后强奸了美佳,变成了他的父亲那样的人。雪穗夺取一切,变得像她母亲一样的自私。
童年的那些经历,大多来自我们一直生活的原生家庭。在原生家庭中看到的,以及自己被对待的方式,会在童年的潜意识中留下深刻烙印。这种潜意识会逐渐形成内在关系模式,最终通过外在的行为表现出来。也许直到今天,当我们想起当年被父母对待的方式,都会隐隐作痛。于是暗下决心:等将来自己有了伴侣或者孩子,一定要对他好,让他开心。等到终于有一天我们也有伴侣了或者做了父母,才发现无论我们曾经怀着多么美好的梦想,当年父母犯过的错,我们也开始重复。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很多时候就是童年与父母关系的重复。
童年时,我们都还弱小,对于与父母的这种关系非常的无能为力,这也导致了成长过程中对于爱与安全感的缺失。因为家本来应该是最温暖的地方,在家中都得无法得到无条件的爱与安全感,那在外面一定更加得不到。无论再怎么努力去找伴侣,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这种内在的缺失,都无法通过外在获取而达到填补。这也是很多人内心的渴望和痛苦的根源。就像雪穗,即使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是最优项,依然不会觉得幸福。
童年无法重来,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现实中与父母的关系。而成长往往意味着放下对理想父母的渴望,在内心成为自己的理想父母。学会爱自己、理解自己、肯定自己、接纳自己,让内心的孩子再一次成长。当我们内心中与父母的关系改变了,与他人、与伴侣的关系也就随之改变,最终治愈自己。
绵延无尽的白夜之行,终将不可避免地走到终点。雪穗和亮司的一生,也没得到过救赎的希望。雪穗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对她来说,与其相信亮司照亮了世界,还不如说他们是在联手抵挡黑夜的降临。他们都是心存恐惧的孩子,只懂得掠夺他人光热,来燃烧自己天空一角,直到亮司松手而去,太阳才终于轰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