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水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指事也诬。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赏,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则朋党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则不然,明不能烛,强不能断;邪正并进,毁誉交至;取舍不在于己,威福潜移于人。于是谗慝得志,而朋党之议兴矣。
甲寅,唐文宗任命前忠武节度使王智兴为河中节度使。群臣考虑到文宗已即位八年,尚未接受尊号,冬季,十二月,甲午(十二日),百官为文宗上尊号,称为太和文武仁圣皇帝。这时,五坊使薛季棱从同州、华州出使回京,向文宗汇报说百姓穷困。文宗感叹地说:“关中今年收成不错,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江、淮地区近年连连水灾,百姓生活可想而知!我既然没有办法救济百姓,怎么敢接受尊号的虚名呢!”于是,把自己的通天犀带赏给薛季棱。群臣百官四次为文宗上尊号,文宗最后仍不接受。
庚子(十八日),唐文宗中风后不能说话。王守澄向文宗推荐说,昭义行军司马郑注擅长医术。文宗召郑注来京城,吃了他开的药后,很有效果。于是,郑注开始得到文宗的宠爱。
唐文宗太和八年(甲寅,公元834年)春季,正月,唐文宗的病情稍有好转,丁巳(初五),亲临太和殿,接见左右亲近的臣僚。然而精神萎靡不振,远不如从前。
二月,壬午朔(初一),出现日食。夏季六曰,丙戌(初七),莒王李纾去世。文宗鉴于天气大旱很久,下诏征求能够下雨的方法。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认为:“现在连年大旱,并非陛下的品德不高,而是由于前宰相宋申锡被贬的案件太冤,郑注的行为奸邪不轨。因此,现在求雨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处死郑注而为宋申锡平反。”李中敏的奏章被留在宫中,没有答复。于是,李中敏以身体有病为由,辞职回到东都洛阳。
郯王李经去世。当初,李仲言被流放到象州,后来,由于朝廷大赦,回到东都洛阳。这时,东都留守李逢吉正想再入朝担任宰相。李仲言自称和郑注关系密切,于是,李逢吉派李仲言用重金向郑注行贿。郑注引李仲言拜见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守澄,王守澄又把李仲言推荐给文宗,声称李仲言精通《周易》。于是,文宗召见李仲言。这时,李仲言正在为母亲服丧,身着丧服,不便进入宫中,文宗便让他穿上民服,号为王山人。李仲言身材魁梧,潇洒豪爽,擅长文辞,而且口才好,足智多谋。文宗召见后,十分高兴,认为他是一个奇才,因而对他的待遇日益隆重。李仲言已经为母亲服丧期满。秋季,八月,辛卯(十三日),文宗想任命他为谏官,安置在翰林院。宰相李德裕说:“李仲言过去的所作所为,我想陛下都知道,这种人怎么能安排到您的身旁作为侍从呢?”文宗说:“难道不允许他改正错误?”李德裕回答说:“我听说只有孔子的弟子颜回能不犯相同的第二次错误。颜回犯的错误,是圣贤一时对问题考虑不周,偏离中庸之道所犯的错误。而李仲言的过错,则是出自内心,怎能能改得了!”文宗说:“李逢吉推荐李仲言,朕不愿食言。”李德裕说:“李逢吉身为宰相,却不负责任地推荐李仲言这种奸人,以达到他危害国家的目的,所以,他也是罪人。”文宗说:“那么,就另外授任他一个职务。”李德裕说:“那也不行。”文宗回头看着宰相王涯,王涯赶快回答说:“可以。”李德裕连连挥手阻止他,被文宗回头看见,文宗很不高兴,宣布结束商议。在这以前,王涯听说文宗打算任用李仲言,急忙起草一篇劝阻的上疏,措辞十分激烈。后来,他看文宗任用李仲言的态度很坚决,并且畏惧李逢吉的党羽势力强盛,于是,在文宗召集宰相讨论时临时变卦。不久,朝廷任命李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封还任命敕书,打算驳回对李仲言的任命。这时,李德裕刚要从政事堂出门,对王涯说:“给事中封还敕书,真值得高兴!”王涯听后,随即召来郑肃和韩佽说:“李德裕刚才留话说,让二位不要封还敕书。”于是,二人署名通过。第二天,将此事告诉李德裕,李德裕大吃一惊,说:“我如果不同意你们二人封还敕书,肯定会当面对你们说,何必叫别人转达!况且给事中行使封驳权,难道还要秉承宰相的意图!”二人这才明白被王涯欺骗,于是,懊恨而去。
九月,辛亥(初三),文宗命昭义节度副使郑注来京城。王守澄、李仲言、郑注都憎恨李德裕,鉴于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和李德裕有矛盾,于是,向文宗推荐李宗闵,以便排挤李德裕。壬戌(十四日),文宗下诏,命李宗闵从山南西道的治所兴元来京城。
冬季,十月,辛巳(初四),幽州军队内乱,将士驱逐节度使杨志诚和监军李怀仵,推举兵马使史元忠主持留守事务。
庚寅(十三日),唐文宗任命李宗闵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甲午(十七日),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以同平章事头衔,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同日,任命李仲言为翰林侍讲学士。给事中高铢、郑肃、翰佽,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人争辩,认为不可,但他们的意见不被文宗采纳。郭承嘏是郭晞的孙子。权璩是权德舆的儿子。
乙巳(二十九日),礼部贡院奏请进士科考试仍然加试诗赋,文宗批准。李德裕面见文宗,表示不愿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请求留在京城任职。丙午(二十九日),文宗任命他为兵部尚书。
杨志诚被将士从幽州驱逐后,路过太原,河东节度使李载义亲自动手殴打杨志诚,并想把他杀死。李载义的幕僚极力劝阻,杨志诚才得以免死。李载义于是杀杨志诚的妻子和随从将士。朝廷鉴于李载义曾参予平定横海李同捷叛乱有功,因而不加责问。此前,李载义的母亲和兄弟去世后埋葬在幽州,杨志诚发掘他们的坟墓,掠取墓中的陪葬财物。李载义奏请挖杨志诚的心用来祭祀他的母亲,文宗不许。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去世。军中将士推举他的儿子都知兵马使王元逵暂为留后。王元逵改变父亲骄横跋扈的行为,对朝廷十分恭敬。
史元忠把杨志诚擅自织造的皇帝兖衣和其他超越自己名份的器物奉献朝廷。丁卯(二十一日),唐文宗下令把杨志诚流放到岭南。杨志诚走到半路,被朝廷派人杀死。
宰相李宗闵上言说,朝廷任命李德裕为山南西道的制书已经下达,不应当由于他自己不愿上任就中途改变。乙亥(二十九日),唐文宗任命李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再兼任同平章事的头衔。这时,李德裕和李宗闵各有自己的党羽,相互之间极力排挤对方,声援同党。文宗对此十分忧虑,经常感叹地说:“诛除河北三镇的叛贼容易,但去除朝廷的朋党实在太难!”
臣司马光曰:君子和小人之间不能相容,就像冰和炭火不能放在同一个器具中相处一样。所以,如果君子执政,就排斥小人;小人得势,就排斥君子,这是很自然的道理。然而,君子提拔德才兼备的人,撤免庸俗无能的人,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而小人则阿谀奉迎,投其所好,毁其所恶,办事出于私心,捏造事实。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的人被称为正直的君子;而办事出于私心,捏造事实的人则被称为朋党。究竟是正直的君子还是朋党,关键在于君主认真辨别。所以,凡是英明的君主执政,根据国家的需要而设置不同的职位,根据官员的才能大小授予他们不同的职务。对于有突出政绩的官员,加以提拔赏赐;有严重罪行者,则撤免惩罚。既不被奸臣的谗言所迷惑,也不因他们的花言巧语而改变自己的主见,如能这样做,朋党又怎么能够产生呢?凡是昏庸的君主执政,则恰恰相反。他们既不能明辨是非,处理问题又优柔寡断,以致奸邪小人和正人君子都被任用。朝廷的大政方针自己不能作主,决策权渐渐移到他人手中。于是,奸邪小人得志猖狂,朝廷中必然出现朋党。
凡是树木腐朽,就会产生蠹虫;食醋酸败,就会集聚蚋虫。所以,如果朝廷出现朋党,君主应当首先自我引咎,而不应当责备群臣百官。唐文宗如果忧虑群臣朋比为党,为什么不去核查他们所诽谤和赞誉的是事实,还是捏造?他们所荐举的官员是德才兼备,还是庸俗无能?办事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他们本人是君子,还是小人?如果他们的言行实事求是,荐举的官员德才兼备,办事出于公心,那么,他们就一定是君子,朝廷不但应当采纳这些人的意见,而且应当提拔他们。如果他们捏造事实,荐举的官员庸俗无能,办事出于私心,那么,他们就一定是小人,朝廷不但应当拒绝这些人的意见,而且应当惩罚他们。如果唐文宗能够这样去做,那么,就是命令百官结党营私,也肯定没有人胆敢那样去干!唐文宗不去这样做,反而埋怨群臣百官难以驾驭,这就好像一个农夫,自己不种田也不锄草,反而抱怨田地荒芜一样。唐文宗对朝廷中的朋党尚且不能铲除,何况对于河北三镇的叛贼呢!
丙子(三十日),李仲言奏请改名为李训。幽州奏报,莫州发生军队变乱,刺史张元泛去向不明。
十二月,己卯(初三),唐文宗任命昭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谏议大夫郭承嘏多次上疏认为不可,文宗不听。于是,郑注上表,虚假地一再表示不能接受任命。文宗又派宦官把任命书授予郑注,郑注仍然不接受。
癸未(初七),唐文宗任命史元忠为幽州留后。
当初,宋申锡和御史中丞宇文鼎一同接受文宗下达的诛除郑注的密诏,二人派京兆尹王璠去逮捕郑注。王璠把逮捕令秘密地告诉王守澄。于是,郑注得以逃脱,因而他十分感激王璠。王璠又和李训关系密切,于是郑注和李训一起向文宗推荐王璠,王璠因此从浙西道观察使被召入京城,任命为尚书左丞。
太和九年(乙卯,公元835年)春季正月,乙卯(初九),唐文宗任命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巢公李凑去世,朝廷追赠为齐王。郑注上言朝廷,声称关中发生灾害,应当征发劳役,以便消灾。辛卯,唐文宗征发左、右神策军一千五百人疏浚曲江池和昆明池。
三月,冀王李絿去世。丙辰(十一日),唐文宗任命史元忠为幽州节度使。
当初,李德裕担任浙西道观察使时,漳王李凑的女师杜仲阳由于宋申锡案件的牵连,被流放到金陵。文宗诏命李德裕予以关照。正好李德裕此时已奉命调离浙江西道,于是,命留后李蟾按文宗诏令办理。这时,尚书左丞王璠和户部侍郎李汉上奏,说李德裕优厚地贿赂杜仲阳,秘密地和漳王交结,企图谋反。文宗大怒,召集宰相及王璠、李汉、郑注等人当面询问。王璠、李汉等人众口一辞,诬陷李德裕。宰相路隋说:“李德裕不至于这样,如果真象他们说的那样的话,我也应当有罪!”于是,王璠等人这才不再说了。夏季,四月,唐文宗任命李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癸巳(十八日),唐文宗任命郑注为太仆卿,兼御史大夫。郑注这才接受任命,同时推荐仓部员外郎李款代替自己原来的职务,他说:“李款以前虽然无辜地弹劾过我,但是,他这样做也是对皇上尽忠。”当时人都耻笑他假装宽宏大度。
丙申(二十一日),唐文宗任命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为镇海节度使,同时命他尽快离京上任,不得向自己当面告辞。这是由于前此在王璠等人诬告李德裕时,他出面为李德裕辩解的缘故。
当初,京兆尹、河南人贾餗性情急躁轻率。他和李德裕有矛盾,和李宗闵、郑注关系亲近。上巳(三月三日),唐文宗在曲江举行宴会,招待百官。按照以往惯例,京兆尹应当在门外下马,向御史台官员行礼,然后进门。贾依恃他的地位和权势,乘马直接入门。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和他争论起来,贾餗破口大骂,说:“你们这些黄脸儿怎么敢挡我!”于是,因罪而被罚俸禄。贾餗觉得十分耻辱,请求出任藩镇职务。文宗下诏,任命他为浙西道观察使。尚未成行,戊戌,唐文宗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庚子(二十五日),朝廷下制,鉴于文宗前不久刚刚患病时,王涯招呼李德裕去看望文宗病情,李德裕竟然不去。同时,李德裕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时,曾经征收百姓的赋税欠款三十万缗,导致百姓穷困。因此,贬李德裕为袁州长史。
当初,宋申锡被判罪贬官后,宦官更加骄横。文宗虽然外表不露声色,内心却不能容忍。李训、郑注得到文宗信用后,揣摸了解文宗的心思。于是,李训在给文宗讲读经典时,多次暗示文宗。文宗觉得李训很有才能,能言善辩,认为可以和他商议诛除宦官。同时考虑到李训和郑注都是宦官王守澄推荐的,估计和二人商议,宦官不会疑心,于是,把自己的意图秘密地告诉二人。李训、郑注因此以诛除宦官为己任。二人相互依赖,昼夜商议对策,凡给文宗的建议,文宗无不采纳,声势喧赫。郑注经常待在宫中,有时休假在家,要求拜见他的人站满他的门前,贿赂他的财物堆积如山。外面人只知道李训和郑注依靠宦官的权势擅自作威作福,却不知道他们二人和文宗密谋诛除宦官。当初文宗被拥立为皇帝时,右领军将军、循州兴宁县人仇士良曾经有很大的功劳。但他受到王守澄的压制,于是,二人产生矛盾。这时,李训、郑注向文宗建议,提拔仇士良以便分割王守澄的权力。五月,乙丑(二十一日),文宗任命仇士良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守澄得知后很不高兴。
戊辰(二十四日),唐文宗任命尚书左丞王璠为户部尚书、判度支。
京城长安盛传谣言,说郑注为皇上合制金丹,必须用小孩的心肝入药,百姓为此而惊扰惧怕。文宗得知后十分恼恨。郑注向来憎恶京兆尹杨虞卿,于是,他和李训一起诬陷杨虞卿,说谣言出于虞卿的家属。文宗大怒,六月,下令将杨虞卿逮捕,押在御史台狱中。此前,郑注曾经求做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不许,郑注因此在文宗面前诽谤李宗闵。这时,正好李宗闵为杨虞卿辩解,文宗大怒,呵斥李宗闵出宫。壬寅(初四),贬李宗闵为明州刺史。
左神策护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在宫中当权,与王守澄争权不和。李训和郑注乘机劝文宗任命杨承和为剑南西川监军,韦元素为淮南监军,王践言为河东监军。秋季,七月,甲辰朔(初一),唐文宗贬杨虞卿为虔州司马。
庚戌(初七),唐文宗下令在曲江修筑紫云楼。
辛亥(初八),唐文宗任命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训、郑注为文宗谋划革除朝廷弊政,收复失地,达到天下大治太平的策略,认为应当首先诛除宦官,其次出兵收复河、湟地区,最后平定河北三镇。二人开陈方略,了如指掌。文宗认为言之有理,宠信日益隆重。当初,李宗闵担任吏部侍郎时,曾通过驸马都尉沈交结宫中女学士宋若宪和知枢密杨承和,因而被任命为宰相。等到李宗闵被贬为明州刺史时,郑注向文宗揭发这件事。壬子(初九),文宗再贬李宗闵为处州长史。著作郎、分司东都舒元舆和李训关系亲近,李训掌权后,推荐舒元舆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负责审问杨虞卿的案件。癸丑(初十),舒元舆被擢拔为御史中丞。舒元舆是补阙舒元褒的哥哥。唐文宗贬吏部侍郎李汉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浣为遂州刺史。二人都是由于李宗闵的同党而被贬。这时,李训、郑注接连诬陷贬逐李德裕、路隋、李宗闵三位宰相,权势威震天下。于是,凡是过去对自己稍有恩德的人无不提拔,和自己稍有怨恨的人无不报复。
李训奏称,现今僧尼太多,虚耗国家和百姓的财产。丁巳(十四日),文宗下诏,命各地测试僧尼,凡读经不合格者,一律遣归还俗。同时禁止再修建新的寺院和私自剃度百姓为僧尼。
这时,人们都认为郑注很快会被任命为宰相,侍御史李甘在朝廷扬言说:“如果皇上任命郑注为宰相的白麻诏书颁布,我一定要在这里当众予以弹劾驳回!”癸亥(二十日),李甘被贬为封州司马。不过,这时李训也妒忌郑注,不愿让他担任宰相,所以,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
甲子(二十一日),唐文宗任命国子博士李训为兵部郎中、知制诰,并仍为翰林侍讲学士。唐文宗贬左金吾大将军沈为邵州刺史。八月,丙子(初三),又贬李宗闵为潮州司户。命女学士宋若宪自尽。
丁丑(初四),唐文宗任命太仆寺卿郑注为工部尚书,充任翰林侍讲学士。郑注喜好穿鹿皮缝制的衣服,平日隐居,行踪诡秘,文宗把他作为老师、朋友看待。郑注最初得到文宗信用的时候,一次,文宗问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说:“你知道郑注这个人吗?过去曾经和他谈过话吗?”李珏回答说:“我不仅知道他的姓名,而且深知他的为人。郑注是一个奸邪小人,陛下宠信他,恐怕很不适当。我作为陛下的亲信臣僚,怎么敢和这种人交结!”戊寅(初五),文宗贬李珏为江州刺史。再贬沈为柳州司户。
丙申(二十三日),唐文宗下诏,鉴于剑南西川监军杨承和当年曾袒护宋申锡的罪行,淮南监军韦元素、河东监军王践言和前宰相李宗闵、李德裕在朝廷内外相互勾结,接受他们的贿赂。因此,免去三人的职务,把他们分别发放到边远的驩州、象州、恩州监管,命令西川、淮南和河东分别派人把他们枷锢押送到监管地区。杨虞卿、李汉、萧浣都是朋党的首领,贬杨虞卿为虔州司户,李汉为汾州司马、萧浣为遂州司马。不久,又派人追命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自尽。这时,前枢密使崔潭峻已经去世,文宗命把他剖棺鞭尸。己亥(二十六日),唐文宗任命前庐州刺史罗立言为司农寺少卿。罗立言是一个贪官污吏,他是通过贿赂郑注才得到任命的。郑注在此前被任命为翰林侍讲学士时,是由中书舍人高元裕起草的任命制书,制书说郑注曾以医术侍奉皇上。郑注于是十分痛恨高元裕,向文宗奏称,李宗闵被贬时,高元裕曾出城到郊外送他。壬寅(二十九日),唐文宗贬高元裕为阆州刺史。这时,郑注和李训对他们所厌恶的朝官,都指斥为李德裕和李宗闵的党羽,每天都有人被贬逐。上朝时,百官的班列为之一空,朝廷上下人心恐惧。文宗也得知这种情况。郑注和李训担心被人控告,动摇自己的地位,于是,九月,癸卯朔(初一),二人劝文宗下诏:“凡是李德裕、李宗闵的亲戚朋友,以及他们的学生弟子和原来的部下,除今日以前贬黜的以外,其余一律不再追究。”于是,人心逐渐安定。
盐铁使王涯奏请改革江淮、岭南地区的茶叶税收办法,增加茶税。
庚申(十八日),唐文宗任命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替杜悰。
当年唐宪宗去世,宫中侍从都说是被宦官陈弘志所暗害的。这时,陈弘志担任山南东道监军,李训建议文宗召陈弘志来京。陈弘志走到青泥驿,癸亥(二十一日),被朝廷派人杖杀。
郑注请求担任凤翔节度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认为不可。丁卯(二十五日),唐文宗任命李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注为凤翔节度使。李训虽然是通过郑注推荐而被提拔的,但当他的职务和权势都已达到顶点时,心中十分妒忌郑注。他密谋在朝廷里应外合诛除宦官,所以建议郑注担任凤翔节度使。其实,是想等诛除宦官后,连同郑注也一同除掉。郑注想征召朝廷中出于名门世家并有威望的官员作为自己的僚佐,以便壮大声势。于是,邀请礼部员外郎韦温为节度副使,韦温不同意。有人对韦温说:“您拒绝他的邀请,将来肯定要被诬陷。”韦温说:“如果做两件事同样都不可避免地遭受灾难的话,那么,就应当选择较轻一点的灾难。现在,我拒绝郑注的邀请,最多被他诬陷贬逐到边远的地方,但如果同意而跟随他,恐怕有难以预测的更大灾难。”最后,还是拒绝。
戊辰(二十六日),唐文宗任命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为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李训、郑注为文宗策划,擢拔王守澄担任荣誉性的最高级军职,以表示对他的尊崇,实际上削除他的兵权。
己巳(二十七日),唐文宗任命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舆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侍讲学士李训为礼部侍郎,二人并为同平章事。同时,命李训仍然三天或两天到翰林院一次,为文宗讲解《周易》,舒元舆担任御史中丞时,对于李训、郑注所厌恶的朝官,一律进行弹劾,因此,被任命为宰相。同时,文宗也鉴于以前李宗闵、李德裕担任宰相时朋比为党,认为贾和舒元舆都是家世寒微而刚刚考中进士不久的朝官,所以擢任为宰相,希望他们不致朋比为党。李训由被流放的罪人而重新起用,刚刚一年就被任命为宰相,得到文宗全心全意地重用,李训有时在中书门下办公,有时在翰林院办公,朝廷的大政方针都由他决断。宰相王涯等人对他阿谀奉迎,惟恐有所违背。从神策军护军中尉、枢密使以至禁军诸将,见到李训无不震惊恐惧,迎拜叩首。壬申(三十日),唐文宗任命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李孝本暂时代理御史中丞。李孝本是皇室的后代,依附李训、郑注,因而得到提拔。
李听自恃自己是对朝廷立有大功的老臣,对郑注不大礼貌。这时,郑注被任命为凤翔节度使,代替李听的职务,于是,先派牙将丹骏到凤翔慰问将士,随后,诬奏李听在担任凤翔节度使时贪污暴虐。冬季,十月,乙亥(初三),唐文宗任命李听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同时,任命杜悰为忠武节度使,代替李听。郑注常常自负有治理国家才智方略,文宗向他咨询能够使百姓富裕的方法,郑注无言以对,于是,请求实行茶叶专卖制度。文宗于是任命王涯兼任榷茶使,王涯自知茶叶专卖不妥,但又不敢违背,百姓因此大受其苦。
郑注想得到僧尼的支持和赞誉,于是,再三请求文宗停止继续淘汰僧尼,文宗批准。
李训、郑注秘密地向文宗建议,请求诛杀王守澄。辛巳(初九),文宗派遣宦官李好古前往王守澄的住宅,赐王守澄毒酒,把他杀死。随后,追赠王守澄为扬州大都督。李训、郑注本来是通过王守澄的推荐才被提拔的,但最后却密谋把他杀死。所以,百官都为王守澄国奸佞被杀而拍手称快,同时厌恶李训、郑注的阴险狡诈。这样,元和末年暗害唐宪宗的叛贼逆党几乎被诛除干净。乙酉(十三日),郑注前往凤翔上任。
庚子(二十八日),唐文宗任命东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书令,其他职务仍旧不变。这时,李训所推荐提拔的官员,大多是狂妄阴险之徒。然而,他们有时也任命个别在朝廷内外有崇高威望的人,如裴度、令狐楚、郑覃,都是几朝德高望重的老臣,但很久以来,被当朝权贵所倾轧,仅仅担任散官而无所事事。现在,都被李训推荐担任要职。于是,不仅文宗受到他的花言巧语迷惑,而且士大夫也有不少人希望他真的能够辅佐皇上达到天下太平。然而一些具有远见卓识的官员看他那么骄横,预料他肯定会失败。
十一月,丙午(初五),唐文宗任命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癸丑(十二日),任命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侍中。丁巳(十六日),任命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为河东节度使。戊午(十七日),任命京兆尹李石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京兆少尹罗立言暂时处理京兆府的政务。李石是李神符的第五代子孙。己未(十八日),任命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最初,郑注和李训商议,待郑注到风翔上任后,挑选几百名壮士,每人携带一根白色棍棒,怀揣一把利斧,作为亲兵。二人约定,本月戊辰(二十七日),朝廷在河旁埋葬王守澄时,由郑注奏请文宗批准率兵护卫葬礼,于是便可带亲兵随从前往。同时奏请文宗,命神策军护军中尉以下所有宦官都到河旁为王守澄送葬。届时,郑注下令关闭墓门,命亲兵用利斧砍杀宦官,全部诛除。计划已经约好,李训又和他的同党密谋说:“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么,诛除宦官的功劳就全部归于郑注,不如让郭行余和王璠以赴宁、河东上任为名,多招募一些壮士,作为私兵,同时调动韩约统领的金吾兵和御史台、京兆府官吏和士卒,先于郑注一步,在京城诛除宦官,随后,把郑注除掉。”邠宁节度使郭行余、河东节度使王璠、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京兆少尹罗立言和御史中丞李孝本,都是李训所信用的官员,所以,任命他们担任要职,李训只和这几个人以及宰相舒元舆密谋,其他朝廷百官都一概不知。
壬戌(二十一日),唐文宗御临紫宸殿。百官列班站定后,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不按规定报告平安,奏称:“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昨晚发现有甘露降临,这是祥瑞的征兆,昨晚我已通过守卫宫门的宦官向皇上报告。”于是,行舞蹈礼,再次下拜称贺,宰相也率领百官向文宗祝贺。李训、舒元舆乘机劝文宗亲自前往观看,以便承受上天赐予的祥瑞。文宗表示同意。接着,百官退下,列班于含元殿。辰时刚过,文宗乘软轿出紫宸门,到含元殿升朝,先命宰相和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到左金吾后院察看甘露,过很久才回来。李训奏报说:“我和众人去检查过了,不象是真正的甘露,不可匆忙向全国宣布,否则,全国各地就会向陛下祝贺。”文宗说:“难道还有这种事!”随即命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率领诸位宦官再次前往左金吾后院察看。宦官走后,李训急忙召集郭行余、王璠,说:“快来接受皇上的圣旨!”王璠紧张得两腿发抖,不敢前去,只有郭行余一人拜倒在含元殿下接旨。这时,二人招募的私兵几百人都手执兵器,立在丹凤门外等待命令。李训已经先派人去叫他们来含元殿前,接受文宗下达的诛除宦官的命令。结果,只有郭行余率领的河东兵来了,王璠率领的邠宁兵竟没有来。
仇士良率领宦官到左金吾后院去察看甘露,韩约紧张得浑身流汗,脸色十分难看。仇士良觉得很奇怪,问:“将军为什么这样?”过了一会儿,一阵风把院中的帐幕吹起来,仇士良发现很多手执兵器的士卒,又听到兵器的碰撞声音。仇士良等人大惊,急忙往外跑,守门的士卒正想关门,被仇士良大声呵叱,门闩没有关上。仇士良等人急奔含元殿,向文宗报告发生兵变,被李训看见。李训急呼金吾士卒说:“快来上殿保护皇上,每人赏钱百缗!”宦官对文宗说:“事情紧急,请陛下赶快回宫!”随即抬来软轿,迎上前去搀扶文宗上轿,冲断殿后面的丝网,向北急奔而去。李训拉住文宗的软轿大声说:“我奏请朝政还没有完,陛下不可回宫!”这时,金吾兵已经登上含元殿。同时,罗立言率领京兆府担负巡逻任务的士卒三百多人从东边冲来,李孝本率领御史台随从二百多人从西边冲来,一齐登上含元殿,击杀宦官。宦官血流如注,大声喊冤,死伤十几个人。文宗的软轿一路向北进入宣政门,李训拉住软轿不放,呼喊更加急迫。文宗呵斥李训,宦官郗志荣乘机挥拳奋击李训的胸部,李训被打倒在地。文宗的软轿进入宣政门后,大门随即关上,宦官都大呼万岁。这时,正在含元殿上朝的百官都大吃一惊,四散而走。李训见文宗已入后宫,知道大事不好,于是,换上随从官吏的绿色官服,骑马而逃。一路上大声扬言说:“我有什么罪而被贬逐!”因而,人们也不怀疑。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回到政事堂,相互商议说:“皇上过一会儿就会开延英殿,召集我们商议朝政。”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来问王涯三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三人都说:“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诸位各自随便先去吧!”仇士良等宦官知道文宗参予李训的密谋,十分愤恨,在文宗面前出语不逊。文宗羞愧惧怕,不再作声。仇士良等人命令左、右神策军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各率禁兵五百人,持刀露刃从紫宸殿冲出讨伐贼党。这时,王涯等宰相在政事堂正要吃饭,忽然有官吏报告说:“有一大群士兵从宫中冲出,逢人就杀!”王涯等人狼狈逃奔。中书、门下两省和金吾卫的士卒和官吏一千多人争着向门外逃跑。不一会儿,大门被关上,尚未逃出的六百多人全被杀死。仇士良下令分兵关闭各个宫门,搜查南衙各司衙门,逮捕贼党。各司的官吏和担负警卫的士卒,以及正在里面卖酒的百姓和商人一千多人全部被杀,尸体狼藉,流血遍地。各司的大印、地图和户籍档案、衙门的帷幕和办公用具被捣毁、抄掠一空。仇士良等人又命左、右神策军各出动骑兵一千多人出城追击逃亡的贼党,同时派兵在京城大搜捕。舒元舆换上民服后,一人骑马从安化门逃出,被骑兵追上逮捕。王涯步行到永昌里的一个茶馆,被禁兵逮捕,押送到左神策军中。王涯这时年迈已七十多岁,被戴上脚镣手铐,遭受毒打,无法忍受,因而,违心地承认和李训一起谋反,企图拥立郑注为皇帝。王璠回到长兴里家中后,闭门不出,用招募的私兵防卫。神策将前来搜捕,到他的门口时,大声喊道:“王涯等人谋反,朝廷打算任命您为宰相,护军中尉鱼弘志派我们来向您致意!”王璠大喜,马上出来相见。神策将再三祝贺他升迁,王璠发现被骗,流着眼泪跟随神策将而去。到了左神策军中,见到王涯,王璠说:“你参予谋反,为什么要牵连我?”王涯说:“你过去担任京兆尹时,如果不把宋申锡诛除宦官的计划透露给王守澄,哪里会发生今天的事!”王璠自知理亏,低头不语。神策军又在太平里逮捕罗立言,以及王涯的亲属奴婢,都关押在左、右神策军中。户部员外郎李元皋是李训的远房表弟,其实李训并没有提拔重用他,也被逮捕杀死。前岭南节度使胡证是京城的巨富,禁军士卒想掠夺他的财物,借口说贾餗藏在他家,进行搜查,把他的儿子胡溵抓住杀死。禁军又到左常侍罗让、詹事浑、翰林学士黎埴等人的家中掠夺财产,扫地无遗。浑鐬是中唐名将浑瑊的儿子。这时,京城的恶少年也乘机报平日的私仇,随意杀人,剽掠商人和百姓的财物,甚至相互攻打,以致尘埃四起,漫天蔽日。
癸亥(二十三日),百官开始上朝。直到太阳已经出来时,大明宫右侧的建福门才刚刚打开。宫中传话说,百官每人只准带一名随从进门。里面禁军手持刀枪,夹道防卫。到宣政门时,大门尚未打开。这时,由于没有宰相和御史大夫率领,百官队伍混乱,不成班列。唐文宗亲临紫宸殿,问:“宰相怎么没有来?”仇士良回答:“王涯等人谋反,已经被逮捕入狱。”接着,把王涯的供词递呈文宗,文宗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上前,让他们观看王涯的供词。文宗既悲伤又气愤,几乎难以自持,问令狐楚和郑覃:“是不是王涯的笔迹?”二人回答说:“是!”文宗说:“如果真的这样,那就罪不容诛!”于是,命令二人留在政事堂,参予决策朝廷大政方针。同时,又命令狐楚起草制书,将平定李训、王涯等人叛乱宣告朝廷内外。令狐楚在制书中叙述王涯、贾餗谋反的事实时,浮泛而不切要害,仇士良等人对此很不满,由此令狐楚未能被擢拔为宰相。这时,京城街坊和集市中的剽掠仍未停止。朝廷命左、右神策军将领杨镇、靳遂良等人各率五百人分别把守街道的主要路口,敲击街鼓加以警告,同时斩首十几个罪犯,这才安定下来。贾餗换了官服以后,潜藏在百姓家里。过了一夜,感到实在无法逃脱,于是,换上丧服,骑驴到兴安门,说:“我是宰相贾餗,被奸人所污蔑,你们把我抓起来送到左、右神策军去吧!”守门人随即把他押送到右神策军中。李孝本改换六品、七品官员穿的绿色官服,但仍旧系着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戴的金带,用帽子摭住脸,一个人骑着马直奔凤翔,打算投靠郑注。到了咸阳城西,被追兵逮捕。
甲子(二十二日),唐文宗任命右仆射郑覃为同平章事。
李训向来和终南山的僧人宗密关系亲近,于是,前往投奔。宗密想为李训剃发,装扮成僧人,然后藏在寺院中。他的徒弟们都认为不妥。李训只好出山,打算前往凤翔投靠郑注,被周至镇遏使宋楚逮捕,戴上脚镣手铐,押送到京城。走到昆明池,李训恐怕到神策军后被毒打污辱,便对押送他的人说:“无论谁抓住我都能得到重赏而富贵!听说禁军到处搜捕,他们肯定会把我夺走。不如把我杀了,拿我的首级送到京城!”押送他的人表示同意,于是,割下李训的头送往京城。
乙丑(二十四日),唐文宗任命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为同平章事,仍兼判度支。命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官复原职。左神策军出兵三百人,以李训的首级引导王涯、王璠、罗立言和郭行余,右神策军出兵三百人,押贾餗、舒元舆和李孝本,献祭太庙和太社,接着,在东、西两市游街示众,命百官前往观看。在京城独柳树下把他们腰斩,首级挂在兴安门外示众。李训等人的亲属不管亲疏老幼,全部被杀。妻子女儿没有死的,没收为官奴婢。观看的百姓都怨恨王涯主持茶叶专卖,有的人大声怒骂,有的人拿瓦块往他身上打。
臣司马光曰:凡是谈论甘露之变的人都认为,王涯、贾餗在文学方面享有声誉,他们开始并不知道李训、郑注企图诛除宦官的密谋,但最后却意外地惨遭灭族的灾难。我却不以为然。作为宰相,当国家出现危机的时候,不能奋起而救危扶难,还要宰相有什么用呢?王涯、贾餗安然居于朝廷的崇高职位,领取优厚的俸禄。而李训、郑注都是小人,依靠施展奸邪和阴险的才能,才窃取节度使和宰相职务的。王涯、贾餗和他们一起共事,不以为耻;国家危难,不以为忧;苟且偷安,一天接着一天。自以为获得保护自己的万全良策,没有人能和自己相比。如要百官人人都像他们这样尸位素餐,而不遭受灾祸,那么,奸臣谁不愿意如此呢!然而,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灾难,就不免家破人亡。我认为,他们是被上天所诛杀,仇士良怎么能够轻易族灭他们全家呢!
王涯有一个远房弟弟名叫王沐,家住江南,年老而且贫穷。在这以前,当他听说王涯担任宰相,于是骑着毛驴来京城求见王涯,想求得主薄或县尉一类的小官。王沐抵达长安后两年多,才见到王涯。王涯对他十分冷落。过了很久,王沐通过王涯的亲信家奴再次转达自己的请求,王涯同意授予他一个小官。从此以后,王沐经常到王涯的家中等待消息。等到王涯的家被抄时,他正好在王涯的家中,于是和王涯一起被腰斩。舒元舆有一个侄子名叫舒守谦,性情既老实而又聪敏,舒元舆十分喜爱。舒守谦跟随舒元舆十年,有一天,忽然被舒元舆无端怪罪,成天受到谴责,舒元舆的奴婢们也鄙薄他。舒守谦内心十分不安,请求回江南。舒元舆也不挽留,舒守谦悲伤感叹离去。当天晚上,舒守谦走到昭应县,听到舒元舆被灭族的消息。舒元舆全家只有舒守谦一人逃脱。
同日,唐文宗任命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暂时代理京兆尹。这时,在几天之内,朝廷的大政方针,包括处决罪犯和任免官员,都由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决定,文宗事前全然不知。
当初,王守澄厌恶宦官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义逸、刘英誗等人。李训、郑注乘机建议文宗派遣他们分别到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去巡视边防,同时,命翰林学士顾师邕起草诏书,下令盐州等六道杀掉田全操等六人。这时,恰好李训失败,六道接到诏书后,都未执行。丙寅(二十五日),仇士良等人认为顾师邕伪造诏书,把他逮捕,押到御史台监狱。
此前,郑注按照事先和李训的约定,率亲兵五百人已经从凤翔出发,到达扶凤县。扶凤县令韩辽知道他和李训的密谋,因此,不加接待,携带县印和下属胥吏、士卒逃往武功。这时,郑注得到李训失败的消息,于是,又返回凤翔。仇士良等人派人携带文宗的密敕授予凤翔监军张仲清,命令他诛除郑注。张仲清疑惧不知所措。押牙李叔和劝张仲清说:“我以您的名义用好言好语召来郑注,然后设计退下他的亲兵,在坐席把他杀死,叛乱即刻就可平定!”张仲清同意,于是,设下伏兵等待郑注。郑注依恃他的亲兵,因而也不怀疑,径直进入凤翔城来见张仲清。李叔和把郑注的亲兵引到门外予以款待,只有郑注和几个随从进入监军使院。郑注刚刚喝完茶,被李叔和抽刀斩首。随即关闭外门,全部诛杀郑注的亲兵。于是,张仲清出示文宗的密敕,向将士宣布。接着,杀死郑注的家眷,以及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人和他们的同党,总共一千多人。钱可复是钱徽的儿子;卢简能是卢纶的儿子;萧杰是萧俛的弟弟。这时,朝廷还不知道郑注已经被杀,丁卯(二十六日),文宗下诏,免去郑注的职务和爵位,命令与凤翔邻近的藩镇按兵不动,观察凤翔城中的动静。同时,任命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奕为凤翔节度使。戊辰(二十七日)夜晚,张仲清派李叔和等人前往京城献上郑注的首级,朝廷命挂在兴安门上示众。于是,京城的人心逐渐安定,禁军诸军开始各回军营。
唐文宗下诏,凡讨伐贼党有功的禁军将士以及追捕逃亡贼党有功者,各根据功劳大小授予官爵和赏赐财物。右神策军在崇义坊抓获韩约,己巳(二十八日),把他斩首。文宗又下令,仇士良等有功的宦官,各根据功劳大小迁升阶品和职位。从此以后,凡朝政大事都由北司的宦官决定,宰相仅仅奉命下达文书而已。宦官的气焰更加嚣张,逼迫威胁皇上,鄙视宰相,凌辱百官如同草芥。每逢延英殿商议朝政,仇士良等人动不动就拿李训、郑注谋反的事折辱宰相。郑覃、李石说:“李训、郑注的确是谋反的为首者,但究竟他们是由谁推荐提拔的呢?”宦官理屈词穷,嚣张气焰逐渐有所收敛。百官由此都倚敕郑覃和李石。这时,政事堂只有空房破屋,办公用具荡然无存。江西、湖南两道奉献一百二十个人的衣粮,让宰相招募随从警卫。辛未(三十日),李石上言说:“如果宰相忠正无邪,那么,神灵就会保佑他们的安全,即使遇到盗贼,也不可能受到伤害。但如果宰相心术不正,即使警卫严密,也会被鬼神诛杀。我愿意竭尽忠心报效国家,因此,请求按照过去的惯例,由金吾士卒作为导从也就足够。对于江西和湖南两道奉献的衣粮,请求停罢退回。”文宗同意。
十二月,壬申朔(初一),文宗下令,把翰林学士顾师邕流放到儋州。师邕走到商州,被赐其自尽。
榷茶使令狐楚奏请停罢茶叶专卖,文宗批准。
度支上奏,没收郑注的家产,总共得到绢一百万匹,其它财物还有许多。
庚辰(初九),唐文宗问宰相:“京城街坊和集市安定没有?”李石回答说:“逐渐安定。不过,近日天气特别寒冷,恐怕是杀人太多的缘故。”郑覃说:“犯人的直系亲属都已被杀,其余恐怕不值得再问罪。”这时,由于宦官十分痛恨李训等人,凡是和李训稍有关系的亲友,或者一时被他们所推荐提拔过的人,仍不断地被诛杀贬逐。所以,两位宰相向文宗言及此事。
李训、郑注被杀以后,朝廷下令召回盐州等六道的巡边使。田全操追究李训、郑注企图诛杀自己的阴谋,在回京途中扬言说:“等我到京城后,凡是看到穿读书人衣服的,不管贵贱,都全部杀死!”癸未(十二日),田全操等人乘驿马急速驰入京城西北的金光门。京城有谣言说盗贼攻进城中,官吏和百姓惊扰喧哗,到处奔逃,尘埃四起。中书、门下两省各司的官员听到谣言后,也都四散奔逃,有人甚至在乘马逃跑时都来不及系上带袜。这时,郑覃和李石正在政事堂办公,看到手下的官吏和士卒渐渐逃去,郑覃对李石说:“现在很乱,人心难测,最好暂且出去躲避一会儿!”李石说:“宰相的职位崇高,责任重大,一举一动,都为天下人所瞩目,不可轻动!现在,事情的虚实还不知道,如果静坐而镇守于此,也许很快可以安定。相反,如果宰相也跟着逃走,那么,朝廷内外就会大乱。况且真的发生灾祸,就是逃避也难免受害!”郑覃表示同意。李石继续坐在那里审阅公文,神情自若。这时,朝廷的敕使不断传达命令说:“请关皇城诸司门!”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领士卒站在大明宫南面的望仙门下,对敕使说:“如果盗贼来临,关门也不晚。请求先慢慢地观察情况的变化,不要现在马上关门,对盗贼表示出朝廷的软弱!”结果,一直到黄昏时,京城才安定下来。当天,街坊和集市中的恶少年都穿着大红色和黑色的衣服,手拿弓箭、刀枪向北眺望,一旦皇城门关闭,就要开始剽掠。如果不是李石和陈君赏镇定自若,京城几乎再次大乱。当时中书、门下两省值班的官员,都认为不可能再回来,离开家时和亲属诀别。
甲申(十三日),文宗下敕,罢修曲江的亭榭楼馆。
丁亥(十六日),文宗下诏:“凡李训等叛逆人的亲属党羽,除此前已经被杀和朝廷指名逮捕的,其余一概不予追究。南衙各司的官员,虽然被迫跟随李训遭受牵连,一律予以赦免。其他人不得再进行揭发控告,或者加以恐吓。已经逃亡躲藏的官员,不再追寻逮捕,必须在三天内各回本司。”这时,禁军暴虐骄横,无视法律。京兆尹张仲方不敢依法查办,宰相鉴于他不称职,任命他出任华州刺史,以司农卿薛元赏代任。一次,薛元赏到李石的家中,听到李石正坐在厅中和一人大声争论。薛元赏派人窥测,报告说有一个神策军将正向李石上诉事情。薛元赏急忙走到厅中,责备李石说:“您作为宰相辅佐皇上,治理天下,但现在却不能在眼前制服一个军将,使他对您这样无礼,那么,还凭什么去镇服周边的夷戎族呢!”随即又匆匆出来上马,命左右侍从擒拿军将,到下马桥待命。等到薛元赏来到时,军将已被解掉衣服,跪在那里。军将的同党向仇士良报告,仇士良派宦官召薛元赏,说:“中尉叫你屈驾前去。”薛元赏说:“我这里正有公事,等办完后马上就去。”于是,把军将用刑杖打死。接着,穿上待罪的白衣,去见仇士良。仇士良说:“你这个傻书生,怎么敢仗杀禁军的大将!”薛元赏回答说:“中尉是大臣,宰相也是大臣。如果宰相的部下对您无礼,该怎么惩处呢?您的部下对宰相无礼,难道可以宽恕吗?您和朝廷的关系,如同手足一体,应当珍惜朝廷的法律。现在,我已经穿着罪犯的囚衣而来,是死是生,由您决定!”仇士良得知军将已死,也无可奈何,于是,叫人端酒,和薛元赏一起高高兴兴地对饮,然后作罢。当初,宰相武元衡被刺客暗杀后,唐宪宗下诏,命从内库调出弓箭、长刀给金吾兵,护送宰相上朝,到建福门而退。李训等人被杀后,全部停罢。
开成元年(丙辰,公元835年)春季正月,辛丑朔(初一),唐文宗御临宣政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成。仇士良请求调神策军代替金吾兵护卫殿门,谏议大夫冯定上言,认为不妥,于是才作罢。冯定是冯宿的弟弟。
二月,癸未(十三日),唐文宗和宰相商议朝政时,对百官和藩镇给朝廷的上奏文字华而不实表示担忧,李石回答说:“古人写文章时,总是根据事情的不同情况来决定文章的体裁和用语,现在的人则只顾语言华丽,不惜妨碍对事实的表述。”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朝廷,请问宰相王涯等人被杀的罪名,说:“王涯等人都是读书人出身,享受国家的荣华恩宠,谁不愿意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怎么能够谋反呢!李训等人实际上是想诛讨宦官,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是为自身性命考虑,因而把他们杀掉。但是,却诬陷说他们要谋反。我认为,他们实在都是无辜的。假如宰相真是想谋反,那也应当交给御史台等有关部门,根据国家法律治罪。怎么能够由宦官擅自率领兵马,恣意剽掠杀戮,以致士大夫和百姓都遭到伤亡!宫门附近流血遍地,尸体达万人之多。接着,又以搜捕同党为名,牵连亲朋好友。朝廷内外,人心惶惶。我本想前往京城,向陛下当面陈述我对朝政得失的看法,但又恐怕连我也被诬陷杀害,以致于事无成。因此,我想最好还是恪守自己的职位,训练士卒,在朝廷内部,充当陛下的心腹,在朝廷外部,则充当捍卫陛下的疆吏。如果朝廷中的奸臣确实骄横难以控制的话,我向陛下保证,誓死出兵以清君侧!”丙申(二十六日),唐文宗任命刘从谏为检校司徒。
天德军奏报:吐谷浑族三千帐人马来丰州投降。三月,壬寅(初三),唐文宗任命袁州长史李德裕为滁州刺史。左仆射令狐楚从容不迫地上奏说:“王涯等人既然已经被杀,他们的家眷也都被诛连灭绝,遗体丢弃在野外。臣请求朝廷派人予以埋葬,以便顺和春天温暖的气候。”文宗听后,不免悲伤很久,命京兆府派人收集王涯等十一个人的尸体,埋葬在京城的西郊,同时,每人各赐予葬服一套。随后,仇士良秘密地派人发掘王涯等十一人的坟墓,把他们的尸骨都丢到渭河里。丁未(初八),皇城留守郭皎上奏说:“南衙各司的仪仗队中,如果有锋利的刀枪,请求一律上交军器库使。以后,凡是仪仗队在列队的时候,另外给予用木头做成的仪刀!”文宗批准。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又派牙将焦楚长上表朝廷,辞让授予自己的检校司徒的职务。上表说:“我在这以前上奏朝廷的意见,都是关系到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如果朝廷采纳,那么,就应当为王涯等人平反昭雪;如果不予采纳,那么,也不应当随便给我升迁。现在,怎么能不去为王涯等含冤而死的官员申冤平反,反而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升官加赏呢?”于是,他大肆抨击仇士良等人的罪恶。辛酉(二十二日),文宗召见焦楚长,好言安抚,然后命他返回。这时,仇士良等人骄横跋扈,百官人心惶惶,每天都担心会家破人亡。等到刘从谏的上奏送达朝廷后,仇士良等人畏惧。由此宰相郑覃、李石开始能够主持朝政,文宗也倚赖从刘从谏而得以自强。
夏季,四月,己卯(初十),唐文宗任命潮州司户李宗闵为衡州司马。凡是当初李训指斥为李德裕、李宗闵同党的官员,逐渐迁升复职。
淄王李协去世。甲午(二十五日),唐文宗任命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命左仆射令狐楚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戊戌(二十九日),唐文宗和宰相一起从容不迫地谈论历代诗作的优劣,郑覃说:“历代的优秀诗作,没有能够和《诗经》相媲美的。《诗经》三百篇,都是当时的国人讽刺或赞美朝政得失的作品。君主派人把这些诗篇收集起来,以便了解民间的风俗和对朝政的意见,君主自己并不写诗。《诗经》以后诗人的作品,大都华而不实,对改善朝政无所助益。陈后主、隋炀帝都擅长作诗,却不免亡国。对于他们,陛下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郑覃精通经学,文宗十分器重他。
己酉,唐文宗御临紫宸殿。宰相上奏朝政后下拜辞谢,于是,宫外有人乘机造谣,说:“皇上要下令由宰相统辖禁军,宰相已向皇上下拜谢恩。”由此朝廷内外又相互出现猜忌,人心喧扰不安,士大夫和百姓好几天都不敢脱衣而睡。乙丑,宰相李石奏请文宗召见仇士良等人,当面消除他们的疑忌。文宗于是派人召见仇士良等人,和李石等人一起解释事情的经过,让他不要轻信谣言,猜疑恐惧。这件事因此得以平息。
闰五月,乙酉(十七日),唐文宗任命太子太保、分司东都李听为河中节度使。文宗曾感慨地说:“交付兵权而不必猜疑,任命为散官而毫无怨恨,只有李听才能做到这些。”
乙未(二十七日),宰相李固言推荐崔球为起居舍人,郑覃再三反对,认为不妥。文宗说:“对于朝廷的公事,宰相之间不要矛盾重重!”郑覃说:“如果宰相的意见都一致,那么,肯定有人欺骗陛下!”
前御史中丞李孝本因参予李训诛杀宦官的密谋,他的两个女儿被诛连籍没,分配给右神策军。文宗把二人调到宫中。秋季,七月,右拾遗魏谟上疏,认为:“陛下以往不近声色,多次把宫女放出,让她们和鳏夫配婚。但近几个月以来,我听说教坊使已经测试挑选一百多个擅长乐舞的宫女,庄宅使至今仍在挑选。现在,又把李孝本的女儿召入宫中,连同宗同姓都不加回避,以致议论纷纷,我为您感到痛惜。过去,汉光武帝在一次宴会上,多次回头观看画在屏风上的侍女像,大司空宋弘严肃地提出批评,光武帝随即下令撤去屏风。陛下怎能不记取宋弘的批评,难道甘居于光武帝之下吗!”文宗当即下令放出李孝本的两个女儿。同时,擢拔魏谟为补阙。文宗说:“我挑选女子,是打算赐给各位王。至于李孝本的两个女儿,我是可怜她们年幼孤独,所以想收养在宫中。魏谟对这件事虽然不清楚,但却能直言尽忠,可见他爱我之至,无愧于他的祖先!”于是,命中书省起草制书,褒奖魏谟。魏谟是魏徵的第五代子孙。
坊节度使萧洪诈称为萧太后弟弟的事情败露,八月,甲辰(初七),萧洪被流放到驩州,走到半路,被赐自尽。赵缜、吕璋等人因推荐萧洪,都被流放到岭南。当初,李训知道萧洪是在诈骗,萧洪恐惧,把李训哥哥李仲京召入自己的幕府。在此以前,凡神策军将出任藩镇节度使,军中都为他们准备行装。军将上任以后,再用三倍的财物偿还。有一个左神策军将曾出任坊节度使,还未偿还完军中为他准备的行装就去世。后来,萧洪继任坊节度使,左神策军向萧洪索债,萧洪依恃李训的权势,拒不还给。左神策军又向已死军将的儿子索债,萧洪教这个军将的儿子在半路上拦住宰相进行申诉。李训判定不再偿还。于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因此而痛恨萧洪。萧太后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福建,性情懦弱,一直没有向官府申报自己和萧太后的姐弟关系。有一个福建人名叫萧本,跟随萧太后的弟弟,得知他家族内外的亲属姓名,于是,通过仇士良向文宗上奏,声称自己是萧太后的弟弟,同时揭发萧洪的诈骗行为。萧洪因此而被判罪。文宗认为萧本是萧太后真正的弟弟,戊申(十一日),擢拔他为右赞善大夫。
九月,丁丑(十一日),宰相李石上言文宗,认为前宰相宋申锡忠厚正直,被奸臣诬陷,贬逐死在荒远的地方,至今未蒙昭雪平反。文宗听后低头无言,过了很久,忽然满面泪流,说:“这件事朕很早就知道申锡冤枉。当时奸臣逼迫朕,朕从国家利益的大局出发,连自己的兄弟漳王几乎都不能保护,何况申锡呢!最后,也就仅仅保全他的性命而已。当时,不光宦官诬陷宋申锡,百官也有人帮助他们。这件事都是由于朕不贤明,假如申锡遇到汉昭帝,肯定不会如此冤死!”郑覃、李固言也一同称宋申锡冤枉,文宗感到十分痛心,脸上有惭愧的面色。庚辰(十四日),下诏恢复宋申锡的所有官爵,任命他的儿子为成固县尉。
李石任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兼管度支的文案工作,韩益乘机贪污三千多缗钱币,被逮捕入狱。李石说:“我原来认为韩益通晓财务,所以任用他,却没想到他如此贪心!”文宗说:“宰相只要认为一个人真正有才能,就应当任用他;发现他有过失,则加以惩罚。这样,人才就容易获得。你对自己所任用的人不掩饰他的过失,可以说是一心为公。以前,宰相对自己任用的官员,喜好掩饰他们的过失,不愿让别人弹劾,这实在是朝廷的一大弊端!”冬季,十一月,丁巳,朝廷贬韩益为梧州司户。
唐文宗自从甘露之变以后,常常显出闷闷不乐的样子,左、右神策军踢球的集会也因此而十减六七。即使在出席宴会时,奏乐的伎工遍布庭院,也无法解除文宗的苦闷。文宗在退朝后闲暇的时候,有时徘徊眺望,有时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叹息。壬午(十七日),文宗在延英殿对宰相说:“朕每次和你们商议天下大事,就不免发愁。”宰相说:“治理天下不可能速成。”文宗说:“朕每次读书,看到古往今来的君臣事迹,耻为碌碌无为的平凡君主。”李石说:“现今南衙和北司的臣僚中,有些小人对陛下还有很多的不满,但愿陛下以宽容的态度对待他们。如果他们中间有人能像刘弘逸、薛季棱那样奉公守法,就应当加以表彰,以便提倡官员们都奉公守法。”甲申(十九日),文宗又对宰相说:“我和你们商议天下大事后,有些被奸臣所迫而无法实行,只好退朝后喝醇酒,以便大醉,借酒浇愁罢了!”宰相说:“这都是我们失职的罪责。”
有关部门考虑到左藏库在管理方面的弊端由来已久,请求朝廷批准,对库中的财物进行一次检查核对。同时上言说,如果掌管库房的官员有罪,但是在朝廷大赦以前所犯的,请求宽宥。文宗同意。检查后,果然发现掌管库房的官员虚报库中的丝织品受潮腐烂,而乘机贪污。文宗下敕赦免。给事中狄兼谟封还敕书,说:“掌管库房的官员贪污,根据法律,不可赦免!”文宗对他解释说:“有关部门奏请检查的时候,朕已经同意不予追究。与其让朕失信,不如赦免罪人。你能尽职守责,朕十分赞赏!”
十二月,庚戌(十五日),唐文宗任命华州刺史卢钧为岭南节度使。宰相李石对文宗说:“卢钧被授予岭南节度使,百官都相互庆贺,认为岭南是个富饶的地方,近年来,谁想担任此职,都必须用重金贿赂北司的当权宦官,才能如愿以偿。现在,北司不再干扰朝政,陛下也应表彰他们,以便南衙、北司的官员都能守法。这是治理朝政的根本途径。”文宗采纳李石的建议。卢钧上任以后,以清廉宽惠而著名。
己未(二十四日),淑王李纵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