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西南的一角的山村,地理位置十分偏僻,每次回趟家,都十分费事,除了要忍受漫长的旅途折磨,还要来回倒腾几趟交通工具。
又是一个新年,气温骤降,一路舟车劳顿,到家后已是晚上11点多了,三轮摩的在我付了钱后,一声轻鸣便消失了,大门内的老柴狗却警醒地吠个不停。“谁啊?是小娃么?”母亲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我应了一声,母亲趿着棉鞋,给我开了门。
吃完母亲给我煮的一碗地道的重庆小面后,我才想起一直没见到父亲。
“村头陈家的老头过世,你爸守夜去了。”母亲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所在的村子很小,因此谁家有点事,大家都会出份力,特别是丧葬之事。我们村有守夜的风俗──在人死后,村里每户出一人,拎着一卷黄纸来到主事人家,然后围坐灵堂前,静静地守上一夜,算是对死者的缅怀和悼念。
我对母亲说了一声,便朝陈家走去,一进门就看见了灵堂前的父亲。他和大伙围坐一圈,中间是一个破搪瓷盆做的火炉,里面是烧得通火的老树根。我的眼光越过围坐的众人,看向他们身后的灵堂,一张帘子挡住了我的视线,帘子前一个小方桌上放着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线香和一支细竹棍,棍子上系着引魂幡,幡上是曲曲折折的符文。香炉旁边是一盏清油小灯,随着我进来的一股风将油灯的火焰吹得东西摇晃,衬得整个灵堂更加诡异。
我和认识的长辈、同辈打了招呼之后,便让父亲回家休息去了。
守夜是一件很耗人精力的事情,大家就那么坐着,除了聊天,基本没有其他娱乐,对着一盆火,耗着时间。许是白天坐车久了,在火盆旁坐下没多久,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面前温暖的篝火更是滋长了困意,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股冷风吹醒了我,睁开眼,才发现灵堂的门敞开着,之前围坐一圈的人此时一个也不剩,只有火盆里的木炭无力地烧着。我站起身,伸伸懒腰准备回家,这时,一只手从一旁的陰影里伸了出来,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睡意全无。
那只手拿了一些劈好的木头,放到火盆里,火光较之前亮了一些,陰影中露出一张脸来──是个老头儿。他穿着一件不知年月的大衣,支着高高的领子,半张脸陷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撮花白的胡子。
“谢家仔,想不想听个故事啊?”
父亲姓谢,村里长辈一般都这么叫我。
我看了看屋外黑沉沉的夜,想了想,坐回老头儿跟前。
你们后生仔不知道,其实,很早以前的守夜不是这样的,要比现在复杂讲究得多。
那时守夜是在野外坟地里,身后不是灵堂,而是新起的坟墓,烤的也不是盆火,而是玉米秆。这个烧玉米秆是有说法的,是在给过世的人“烧炕”,好让他们在新地儿过得舒服一些,少打扰活着的人。
虽是这样,但有一个地方的坟地却没有人敢去──就是北山。
老辈人说那里陰气重,时常有鬼声传出,那声音我听过,很吓人。
有一年,大概也就是眼下这时节吧,记得当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山上到处都是白白的,李家的老头子就是在那场雪中去世的,八十多岁,两个儿子送终,有福的人啊!
李家大儿子从外县请了一个名头很响的陰陽先生为李老头看坟地,最后去了一趟北山,在那儿看上了一块地,说是什么福荫之地,埋在那儿能富三代。
李家兄弟对先生的话十分相信,就决定用那块地儿来埋李家老头,一切收拾停当,一个问题却难住了兄弟俩:谁去给李老头守夜呢?村里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对北山坟地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李家兄弟为此好几宿没有睡好觉,一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二十四。
你们后生仔没有见过二十四,在当时他可是很有名的人。为什么有名?一是他和常人不一样,常人手脚一共二十个指头,而他有二十四个──他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胆子特别大,他曾经跟人打赌,要去坟地睡一晚,最后是他赢了。
听说李家兄弟愿意出三十块钱,虽说是去北山守夜,二十四也应了下来。那年月三十块钱可不得了,比一些干部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那天晚上天特别黑,二十四背着两捆玉米秆,拎着一个白灯笼就上了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