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科比·布莱恩特,见字如面。
你一定不认识我,巧的是,我也不熟悉你。对于我这样一个天生体盲和运动白痴来说,我没有见过你投篮习惯性后仰时在空中划下的那一道刚劲的弧线,没有听过你夺得冠军时全场掌声如鼓震天撼地的呐喊,我不熟悉你以篮球为载体,用脚步跳舞,再佐以指尖律动的那一气呵成的球场生涯,更不得见你在每一个清冷寂寞的洛杉矶凌晨四点,是如何碾压寥落的灯光和无尽的孤寂。
我认识你,是因为多年前曾遇到一个爱你如痴的女孩,她在死气沉沉的高三岁月里,坚定不移地做着你默默无闻的小球迷。你一定不知道,她曾不惜用手机流量看你的直播比赛,一边对着渣网速声嘶力竭,一边因为你的一个扭伤,一次摔倒而痛哭流涕;她买你的每一双球鞋,深黑色,浅白色,嫩黄色,每一个与你有关的商品周边她都小心翼翼地收集。我认识你是因为她,而她认识你,是因为她曾喜欢的那个男孩,疯狂地崇拜你。
我再一次了解你,是因为几天前因为你的退役而引发的一场集体性的回忆和感伤。你的一场退役,摧毁了很多少年关于挥汗如雨的那些记忆。他们在自己早已长草的朋友圈里呜呼哀哉,每一个文字的背后,仿佛都是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逃课打球的酣畅淋漓;你的一个转身,也牵拉出了很多女孩们青涩稚嫩的曾经。那是在球场边为着某个身影的眼波流转,是一场爱屋及乌的繁花盛宴。
所以你看,之于我,也或许是之于千千万万不爱运动,不懂球技的人来说,你不是年少成名的新秀,不是天赋异禀球星,不是身价过亿的名人,不是大洋彼岸的传奇。之于我们,你只是我们青春里那些关于笨拙嬉笑和酸甜苦辣的故事的缩影。
所以,我们青春的见证者,亲爱的科比·布莱恩特,我们用人生最好的时光来爱你,而你愿意,倾听我们的,永不再来的青春故事吗,那里有很多很多,和你一样的,让我们曾经爱的不行不行的偶像,对于我们来说,他们也是我们记忆中的科比。
请不要笑话我们,也不要轻视我们。我们的少年时光里,不只有王后雄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们也像爱你一样,爱过很多很多的人。
我记得,对于我来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可以被称作是偶像的人,是一位叫做明道的台湾演员。当台湾偶像剧带着特有的琼瑶式的浪漫和清新的日韩式的温柔,轻轻越过那一弯宝蓝色的海峡,来到我们身边,吹皱一池春水时,90后的我们还处在少不更事的豆蔻年华。我亲爱的,那个叫做明道的偶像,他用《天国的嫁衣》诠释了温柔执着的经典男二设定,用《王子变青蛙》开启了“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时代,用《爱情魔发师》让理发师这个职业风靡一时,用《樱野三加一》演绎了一场大学校园中神秘又美好的侦探故事。所以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女生,都在那一场关于爱情的造梦中深陷沉沦,像是喝了一杯酒,却又醉的甘之如饴。
后来我们长大一点了,越来越熟悉偶像剧里的套路和招数,然后果断抛弃了曾经那些爱的死去活来的偶像,转而开始迷恋一群在“全民娱乐”时代,一夜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草根明星。
2007年的《快乐男声》,是我们这一代人记忆里无法忽视的一段回忆。那个时候电脑和手机还不那么普及,我们每个周五都守着电视,等待着一场又一场如今看来有些青涩拙劣的表演;微博还没有流行,所以很少有那些大张旗鼓的喧嚣和义正言辞的声讨;“弹幕”还没有出现,所有人的意见只能通过一条一块钱的短信出现在电视屏幕下方的滚动条里。那个时候,没有水军,鲜有刷票,我们用着父母的手机,一票一票地投出心中的全民偶像。
我们喜欢深沉内敛,弹着吉他低唱“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的陈楚生;喜欢前卫得体,斗志有主张的苏醒;喜欢留着厚厚刘海,腼腆青涩的魏晨;喜欢历经挫折,隐忍高歌的张杰;喜欢年轻温暖,舞台上一字排开,齐唱“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甜蜜的梦想”的至上励合;喜欢买廉价的贴片和海报,贴满整个卧室墙壁;喜欢在印有他们照片的笔记本,一遍又一遍地抄着歌词;喜欢在每一个睡意微醺的课间,全班一起合唱“曾经的我想唱就唱,我最闪亮”……
后来,越来越多的偶像涌现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懂得关于造梦的艺术。各种各样的偶像剧纷至沓来,一年又一年的草根选秀从未停歇。我们也曾因为林依晨和郑元畅,因为杨丞琳和贺军翔,因为大S和罗志祥而痴迷过,因为《一起来看流星雨》而傻笑过,因为华晨宇和欧豪而关注过。只是,我们长大了,时间越来越少,脚步越来越快,步伐越来越沉重,内心越来越现实。我们也会关注娱乐新闻,偶尔参与讨论,只是再也没有那满屋子的海报与贴片,一如再也不会是单纯稚嫩,白衣飘飘的少年。
所以,亲爱的科比,我们像爱你一样,爱过很多很多的人。在双手触不到未来,双脚无法丈量世界的时间里,我们沉浸于虚幻却美若梦境的追逐中。遥远的你们发着光,仿若一座通向外界的大门,自带一个美好的世界。轻轻推开,无限天地。我们像经营一场暗恋一样,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对你们的欢喜。那是青春中一场无声的漫天狂欢,给养着很多很多的少男少女曾拥有的懵懂韶华。
然后,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也像忘记你一样,忘记过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忘记了课间大合唱的甜蜜,忘记了一路小跑赶着去抢海报的欣喜,忘记了狂热迷恋的心态,忘记敢闯敢拼的感觉。然后,连同青春里的那些有关潦倒、叛逆、温存、青涩、孤独、欢乐、笨拙、纯洁的人和事,一起都忘记了。
直到有一天,当《火影忍者》正式完结,当《康熙来了》宣布停播,当陪伴我们长大的周杰伦公布恋情,当台湾偶像剧日益衰落,当“0713”相继迈入人生的新阶段,当你,亲爱的科比,选择转身离开时,我们才发现,落下帷幕的,是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惦念的青春;而徐徐拉开的,是需要单枪匹马披荆斩棘,才不至于丢盔弃甲的一场与世界的博弈。
所以,请原谅我们,用太浓烈的感情和太厚重的情怀来消费你的一场本该斩钉截铁的离开,我们只是在向你,以及所有曾深爱过的人致敬,以此作为被裹挟在时间洪流中的我们,向曾经的自己,道别的仪式。未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偶像,只是,我们再也不会有像曾经的那样一个青春。
亲爱的科比,还有我们所有爱过的偶像,请理解一代人对于你们的狂热和追逐,那是我们在不经世事时,对于梦想的痴恋和黎明时分在黑暗中的狂欢。而如今,很多的你们转身了,很多的我们也离开了。那些随时间远去的东西,会一直留在我们鲜活的记忆里。而曾经投诸在你们身上的幻想和期许,也将以冷静清晰的方式,带领我们走向更加宽广的长天大地。
亲爱的偶像们,和我们自己最最亲爱的曾经,这是写给你们的一封信,写完后,我们也正式告别那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