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就听过郑执的小说《生吞》,大多数称赞有加。
当我看完之后,才发现它可以为人称道的亮点之处并不在于2003年和2013年横跨十年时光,前后衔接起的谜案密谋,而是在于那些被苦难不断碾轧的人生的残酷。
尽管很多人注目于主角们的青春往事,富含北国气息,大雪、废弃楼、地下通道等等,像是一块块拼图似的构成故事的背景板,叫人着迷,但是小说借由他们烘托出来的主题最终揭露的只是人生,不幸的人生。
作者将最后的尾声分为A面和B面,不妨以此作为整部小说结构的分化。
2013年,再次发生与2003年少女黄姝一样坠楼惨死的案子,由此,延伸出两个面,A面是冯国金,一边追忆往事,一边勘察真相,另一面是“我”,即王頔逆流回溯,从小学开始讲述他生命中遇见冯雪娇、秦理、黄姝和高磊等人的过程。
他们虽然在一起上学,但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王頔父亲下岗,支起串儿摊子;冯雪娇的父亲是警察,母亲性子要强,自己做生意;秦理的父亲与大伯都是罪犯,爷爷老迈,哥哥身有残疾;黄姝的母亲信了邪教,抛弃了她,她不得已寄居在舅舅家;高磊的父母是早期“直销”会员,出手阔绰。
十年后的他们如同空中翻飞的蒲公英一般落在各地。当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的死亡再次唤醒了他们的记忆,因为多年前黄姝也是这般死去,赤着身体,仿佛来去了无牵挂。
比起串联起两个时空的主线人物“冯国金”和“王頔”来说,黄姝和秦理更加像是这本小说的主角,两个人的出场都带着毁誉参半的成分。
黄姝貌美,比同龄人有几分成熟的味道,出现在王頔的学校后旋踵化身为男生们的梦中情人,连冯雪娇都有意无意地感到自卑和羡慕,而混合了母亲的负面传闻之后,黄姝渐渐成为众矢之的。
在小说里,黄姝曾经说过,她和秦理跟王頔等人不一样,她与秦理之间是相依为命,她说要把自己的身体和心都完完整整地留给秦理,她愿意等秦理长大。她说,他们和王頔、冯雪娇和高磊不一样,后三人都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秦理头脑聪明,跳级上学,他优秀的成绩让人啧啧赞叹的同时,他那不祥的出身又让人扼腕叹息。
其父亲是惊动一方的要案罪犯,再加上他是天才少年,这两者相融,骤然使初到此地的他成为话题人物。等到后来他因为身体出现问题从少年班退出来,,这时候的秦理从天才学生逐渐沦落为连庸人都不如的问题学生。
读者看着秦理一步步地被毁灭,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转折点在秦理代替冯雪娇去锅炉房,意外受伤,而当年的王頔受制于各种原因,签下了那份帮学校免责的声明,令秦理本就不幸的人生雪上加霜。
在黄姝死后,他依然活着,可那时候的他已经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了,是为哥哥和黄姝,就像是原文里那一句“为了照亮她的生命,你将自己付之一炬”。
实际上,秦理自身的生命都是晦暗的,又遑论去照亮黄姝的生命。他们更像是两只在风雪天里失群的两只孤鸟一般,相互依偎着取暖罢了。
他们就是这样黑白混杂的人,因而有惺惺相惜之感也不足为奇。
作为读者很难知道他们彼此的感情是怎样发生的,即便是冯国金和王頔等也只是臆测。
对秦理而言,十年辛苦,付诸流水,那纵身一跃,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还能够早一些到另外一个世界与黄姝重逢。只是,尘满面,鬓如霜,如何在重逢之时彼此相认,怕是惟有无语话凄凉。
秦理、黄姝、王頔、冯雪娇和高磊的确是好友,可其他的人都无法理解秦理和黄姝他们所经受的流言蜚语和苦难的摧残。秦理和黄姝只有彼此依靠,才能在充斥着苦难的人间继续走下去。
就好像那一天,在地下走散了的五人,只有秦理和黄姝两人一同看了秦理所说的“地下的星光”。
“幸福这种事,从来与时代无关。”不幸这种事,也与时代无关。在与命运抗争的这些年里,秦理吞下的苦水不可斗量,及至最后,他放弃了坚持,放弃了救赎,发出一道撕裂黑夜的怒吼哀号。他没有赢,但他也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