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道 第一章 启
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个房间就是我的世界。
房间没有窗子,所有的墙壁都是软的,手按上去,是舒服的凹陷。灯被安装在角落,和音响设备一样,都被封在玻璃护罩里,只留下几个按键,供我操作。卫生间被简化成了一个黑暗的洞口,往下的空洞,我看不到是什么。除此之外,我的房间,还有一个柔软的床垫。
在我的请求和坚持下,地板还是原来的样子,木质,光脚踩上去,温和而可靠。我总是躺在地板上,用手轻轻地滑过这木质的平面,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我游泳的池子,手指滑过,水波依依。
我大概知道我生活在一个宅子里,房间的一头有一个监控,那一头的人,我叫他,他。他力气很大,很多次他打开房门冲进来的时候,我都可以从房间另一角感受到地板的震动。他打我的时候力气也很大,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一次又一次甩在地上,他很生气的时候,呼吸的声音都大得出奇。他陪伴我度过了十个生日,从我进到这个宅子之后。
博士是另一个我知道的存在。他说我要叫他,博士。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样子,镜片之后眼睛的光泽好看极了。他双手颤抖的握住我的手,他说,“跟我走”。我在他的怀抱里离开了缩在墙角的我的父母,他们流了很多的血,他们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的记忆一直不是太好。我大概记得离开父母大概是我七岁生日后不久,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会从门后给我递进一块巧克力。我把巧克力糖纸藏在卫生间的一个洞里,数一数已经有十张糖纸了。
每周,他会打开厚重的门,一步一步的走近我,然后用针管给我打进我不知道的液体。当我再醒过来,我的身上总会发现一些伤痕,还有密集的针眼。那一天我总是可以得到分量更多的食物。我总是会头痛欲裂,每一次身体的移动都会带来拉扯式的疼痛,那个时候我就会把自己挪动到卫生间的一角。我总是躺在房间的那个角落,在我的身下有一块松动的木板。
在度过第八个生日之后不久,他又走进了房间,我剧烈的挣扎换来了他几个耳光,我在针进入身体之后使劲的咬了他的手臂,血腥味进入口腔,然后我失去了知觉。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的头被一个罩子包围起来,罩子里面是无数的针头,全部深入我的头皮,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脑袋里轻微的震颤,和随之而来的疼痛。
我被封在这个罩子里,我感受到我的呼吸被一下一下的压缩。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大概知道自己是躺着的,周围气温略低。不过多久所有针头一瞬间从我的头皮上拔出,我的心脏一紧。那种瞬时而至的疼痛似乎带动了我全身的神经,我感觉所有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剩下的只有一滩粘稠的血肉。
冰凉的身体上突然有了一丝温热,有人慢慢的用手划过我的身体。不是他,他的手粗糙而干燥,而这只手柔和而轻巧。手停留在我的腰上,然后力道加大,我感到指甲深深地陷了进去。那双手不断地在我身上游移,一次一次的把手指嵌进我的身体。然后我感受到了胸上的牙齿。我又昏了过去。
我一直记得我再醒过来的那一天,全身的疼痛和我的眼泪。他打开小门给我送饭,我拉住他的手,一次一次的问为什么。我感受到来自他的手掌的抖动,到最后,在他甩开我的手之前,我感受到了一滴眼泪,不偏不倚的砸在我的手背上。
精力恢复后我开始疯狂的撕扯我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他冲进来反锁住我的双手然后把我摔在了地板上。从那以后,所有的平面都围上了软包。而地面之所以留下,是我一次次磕头下他的仁慈。
“你为什么不打针?”他离开房间前摔下了这一句话。我躺在地板上,看着身上的伤痕。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筹备,筹备一次逃离。要么身体离开,要么,留下身体,我自己去死。卫生间的空洞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房间吞噬了所有的响动,我用手抚摸着地板,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