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子开始懒起来的,不琢磨美食了,每天走的步数少了,早晨也起不来床了,浑身不得劲,懒得都不想呼吸,上班的时候同事们聊东聊西,她就感觉头皮发麻,也不愿意去搭腔;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心情好的时候,一点点阳光她都要灿烂到爆炸,没人理睬,也能自娱自嗨;低落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僵的,恨不得找个箱子把自己装起来,啥也见不着,啥也不想见,任由自己无边神游。
陶子的理想就是每天去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认识不同的人,所以婚姻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囚笼,她的这段婚姻她也说不上来好歹,年幼的时候乖巧懂事,对另一半的第一标准就是“妈妈喜欢”,是啊,妈妈喜欢就好了,反正自己也不会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了。她老公呢?倒也是个不错的人,工作稳定顾家,挣得不多也不少,除了木讷不太会笑,家务活都抢着干,孩子也照顾得好好的,不要陶子操心,陶子就每天沉醉在别人眼里的幸福生活里,即便是相顾无言很多年,她在外也不肯埋怨,有时想多了点自己都觉得自己作,“为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陶子每每想到这些,不由得嘴角一阵抽动,顿时觉得自己伟大了起来。
陶子的思绪慢慢回转了一点,想起蜜来,蜜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了国,父亲怕她受委屈,离婚未娶独自抚养蜜,她俩一个四合院里长大,陶子胆小懦弱,经常会被男生欺负,蜜总是会护着她,蜜个头比较大,现在那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与男生对峙时,虽然还未出手,对方早已经矮了一大截,男生们一哄而散,边跑边戏谑蜜是“有妈生没妈管的野孩子”,蜜俊俏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眼睛瞪得浑圆,牙齿咬得紧紧的,陶子最怕看到蜜这个样子,赶紧拖着她往家跑,到家搬张小凳子踩着去够陶子珍藏的奶糖,一人一块,两个人眯着眼睛细嘬着,沉醉在甜腻腻的奶香里;
糖总归是越吃越少,不够的时候两个人就合吃一块,先用指甲在糖上面划一道小小的印子,说好了谁先咬,谁后咬,两个女孩儿比划着,谁也不嫌弃谁的牙印和口水。
老房子拆迁以后,蜜爸就带着蜜搬进了位于城南的设计院的家属院,陶子家安到了城东一个树木葱翠幽静雅致的新小区,再后来陶子乖乖地结婚生子,蜜却屡受情伤,一直单身,情场失意后蜜即转战职场,她胆大要强,且目标明确,几经辗转,便到了让陶子仰望的地步,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陶子也不嫉妒,蜜说过的,她好就是陶子好,陶子只要想到城市的那一头有个蜜,她就安心;
陶子一抑郁,就会去找蜜,蜜会带她出去浪,好吃的好看的通通吃一遍,于是陶子就落下了个爱吃冰激凌的毛病,不论四季;陶子从来不问蜜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情,在陶子的眼里,蜜就是个超人,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不像她自己……
陶子吸了吸鼻子,在手机上轻轻地问蜜,“你在忙什么?"蜜飞快地回了一句,“努力挣钱,挣了钱带你去环游世界”,陶子征了一下,她最爱听这样“情”话,陶子暗暗下了决心,这样的蜜,一定要拥有一辈子。
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蜜最近比较忙,季度末各式各样的报表,一场接一场的电话会议,蜜拢了拢略松散的发鬓,略显疲惫,陶子招呼着服务生点菜,开胃菜,主菜,甜点,餐饮饮品照例给蜜来点红酒,自己来一杯玫瑰奶酪雪芭,蜜端着酒杯轻轻地晃着,新抹的指甲油是蒂芙尼蓝色,蛾眉淡扫,配上水滴形的耳坠显得她格外的明眸皓齿,陶子不由得看呆了,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的蜜;
“我有男朋友了,等合适的时候带给你看”,蜜面有羞色,陶子不禁莞尔,一顿饭的功夫,她已经帮蜜勾勒了一幅又一幅的幸福画卷,临分手的时候,蜜略迟疑了一下“你先别跟任何人说,他还没有离婚,舍不得女儿”,陶子心里一阵悸动,恍惚看到了蜜眼中泛起的泪光。
陶子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喜欢码字,越码越清醒,越码越欲罢不能,转眼间即到凌晨,陶子迷迷糊糊地眯了起来,冷不丁手机响了一下,陶子睡意正上腾,翻了个身,随手调了个静音,一觉到天亮。
睁眼拿起手机,第一条就是蜜的,“亲爱的陶子,再见了啊,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的,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陶子正纳着闷,蜜的电话进来,陶子飞快地接通,那一头一个低沉的男声“她走了,昨天夜里…发现得太晚了…”陶子蓦地手机掉到了地上,人晃了晃,也一起倒了下去。
陶子一病就是十几天,一闭上眼睛就听到蜜跟她说“算命的说了,我这辈子啊,不缺钱花,也不缺爱,只是跟谁都长不了,只会开花,不会结果,我不甘心啊,可是这么多年总也碰不到一个对的…陶子,你知道吗?我最羡慕你有爸妈疼,老公宠,我就最爱看你贪吃的笑模样…”
蜜出殡那天,陶子躲在家里,捧着一大桶冰激凌,对着蜜笑靥如花的头像一遍遍说着再见,再见,来生再见,陶子恨自己,是真的恨。大病初愈,陶子出门毅然剪短了留了十几年的长发,从此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