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边某个连地图都没标识的海洋深处,有一座小岛。岛上有栋木屋,门上挂着块颇有年头的牌子:人间剧本事务所。
办公室里,阿神看着面前厚厚的文件夹陷入沉思,一些不太清晰的,某个喝醉惹祸的片段慢慢飘进脑海。
半月前,他的金牌编辑写了一个绝佳故事,他津津有味地看完,不过瘾还去酒柜拎了瓶陈酿边喝边看。看完拉开办公室的门,冲着南边的格子间喊道,“给你们放半个月假,爱上哪儿玩上哪儿玩,”为了体恤下属他还补了一句,“休息期间不用写剧本,敞开玩。”
没想到老板的话居然起了反作用,编辑们在返工第一天,每人交了一百个剧本。
“做错的是我,他们勤恳工作,能有什么错。”他嘟囔着,“早知道不放假了,害我的工作量翻倍。下次再喝酒说胡话我就是大傻瓜。”思绪翻涌几分钟后,他拍拍自己的脸:“加油!阿神你是最棒的!今天完不成,明天更凄惨。”随后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开第一字前看了看表:十点。
这间小木屋有一百间办公室,每间都有一位编辑。他们是阿神精心挑选出来的员工,工作是每天写剧本交给他,待修改后投放人间。
这些故事开始和结束的地点千奇百怪,时长从几年到几十年都有,不过大多数情节大同小异喜忧参半,很少会有极其特别的故事。阿神很尽职,故事太短的他会添上一些琐碎小事,过长的他也会删掉一些疾苦,因为他知道,所有剧本都不会被完整地贯彻和演绎,他只需勾出一个大致方向就够了,留些余地反倒更有韵味。
窗外一闪一闪的,引得他忍不住抬头。黑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干干净净的圆月,它的静谧感染到下方的大海,于是海伸展自己,任由没有热度的冷光映透身体。
“是谁写了这么完美的剧本,让我们阿月在几十亿个黑夜里都如此闪耀?”墙上画框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冲他微笑,“是你呀,我的老祖宗。”
修修改改间,批阅过的剧本在办公桌一侧越堆越高。
凌晨三点,他看到第五百个剧本。这个剧本被一个白色文件夹装着,在几百个黑色文件夹里显得格外突出。看看封面,哦,实习编辑。他搓搓手,迫不及待打开新手的作品。
……
“是个好剧本没错,可是主人公太惨了......”,半小时后他喃喃低语,“苦得我想喝酒。”
他打开酒柜,闭眼在满是星星形状的酒瓶中随意摸出一瓶。看看瓶身的年份:3000年。倒了满满一杯,加些碎冰,回到座位。
一口酒下肚他满意地摇头晃脑,开始加批注——
“你是一个非常认真和善良的人,所以12岁时,你会因为爸妈吵架离家出走,小心冬夜里醉驾的司机,他会撞到你……不过没有关系,你会遇到好心人把你送到医院并联络你的家人,好好养伤……记住,在人生的每个关键时刻,你都非常幸运。”
“21岁,你的骄傲自大会让你失去原本陪你走完一生的人。请收敛你的坏脾气,失去就是失去了,真挚会让你遇到新的人,这个人也会剥出没有坑的猕猴桃哦。别太难过,否则你的老板会以你不专心工作为由让你加班。你要知道,努力是你最大的本事,你生命里每个阶段的成功都离不开它,请务必践行下去。”
“30岁你有了房和车,却经常郁郁寡欢,这一次你会病很久,是对你不好好对待自己的惩罚。真诚对待别人的同时,也请真诚照顾自己,不然你可能会在40岁死掉。请时常安慰自己,你拥有此生最好的剧本,要尽全力把它演绎得更好。也别过于正直,人生不是所有事都称心如意。”
“60岁你会当上外婆,年轻那场车祸遗留的腿疾会让你在深夜痛醒,记得帮身边的小可爱盖好被子,再握着他的小手重新入睡。不要想着结束生命去找寻已经离世的人,把沉寂心底的爱拿出来送给亲近的人吧,他们需要你,正如你此生的挚爱曾默默陪伴你数十载一样。”
“还记得吗?努力是你最大的本事。请80岁在病榻上的你务必坚持呼吸。我承认天灾是神也无法掌控的劫难,所以抱歉,25岁那场灾祸让你失去至亲。我向你保证,你们会再度重逢,只不过不是在80岁哦。100岁时,你会在美梦里永远沉睡。”
“这一生很难,但别忘了,你一直以来都非常幸运。”在末页,他写下最后一行。
平静的海面被风吹破,分割成千万个碎碎长长的镜子,每块碎片里都藏着一轮月亮。喝空三杯沉淀三千年天地光华的星星酒,他改写了这位可怜人的人生剧本。
渐渐地,月夜消融,天色慢慢变换。四点钟时传来敲门声:“还没睡?我下班了。”他懒得动,隔着门和阿月说:“你昨天太圆了,今天开始瘦一瘦吧。”
五点半敲门声又响了,对方坚韧地敲了五分钟。他无奈地开门,一杯热茶孤独地坐在地上。他笑笑端起来,自言自语:“阿阳来上班了,今天是晴天。”
一晚上过去,他改了又改,直到最后一杯酒喝得见了底。批改好的剧本被摞好放在另一张桌上,再过两个小时,这些故事会被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人间。
七点,办公室外响起细碎的声音,编辑们上班了。阿神揉揉酸涩的眼,推开了窗。
温暖的阳光裹着海风的水汽一瞬抵达,轻柔扑面。批阅过无数人间剧本,经年不眠不休的神起身注视大海,顿感轻松。今天也会有数万人选中这些剧本,开启新的人生。阿神老师捶了捶腰,欣慰地感慨:“希望这些人生故事你们会喜欢,期待命运结束后的会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