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暖小时光

    中秋刚刚过去,气温也一改往日温情脉脉,骤然降了几度。冷,清冷,瑟冷,寒冷,是最真切的体验。

    节后第一天上班,虽然大家言语热烈,但那微微的寒凉,还是不可抵挡地来了个下马威。

    杜姐换了办公座位,可是,她还是觉得冷呀冷呀冷。上完课回来,她就拿出了小棉袄穿上。

    棉袄一出,寒气仿佛不请自来,更是浓烈得很。

    一上午好容易挨了过去。下午来到办公室后,杜姐就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儿,她找到了小小的电暖器。

    启动电源,热风一点一点,一缕一缕从小小的暖器里输送过来。顷刻间,坐在暖器旁边的我,脚暖了,腿暖了,周身都暖了。

    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回到了那方熟悉的故土,回到了亲切的老屋。

    深秋,忙完地里的农活,也还是闲不下来。到沙窝里捡拾过冬的柴火。到供销社里订购取暖的煤炭。到私人小铺里选购小铁炉,长短不一的炉筒子。

    如果是一盘大炕,只需要一截炉筒子,就够了。小铁炉或者直接放在地上,或者用几块砖垫起来。炉筒子一头连着小铁炉,一头插进炕洞子里。

    点炉子最好的燃柴是玉米芯。玉米脱粒后,剩下的玉米芯在麦场上晒干了,收在囤子里。用它点炉子,简直可以说是一绝。炉子底上一层是废纸,废纸上面是孬柴,孬柴上面是玉米芯,玉米芯上是敲成碎块的黑炭。火柴嗞啦一划,废纸被点着了,柴火着了,不一会儿,碎块的煤炭就有了星星点点的红火星。待黑炭着到火候,再加炭。火势越来越旺,小小的铁炉,瞬间热情爆棚。屋子,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屋子,不久也就暖意融融了。

    小时候,最喜欢睡的地方,是通炉子的地方。炕皮是热的,毛毡是热的,铺在上面的被子,放一会儿,也就是热的了。乡下的冬天,格外寒冷而漫长。有了这一只小铁炉,寒冷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就像一个觊觎他人财物已久,却终究没能得手的小偷。

    睡觉,有了小铁炉,连梦,都能开出最美最娇艳的花朵来。

    醒着的白昼,或者夜里。喂饱了圈里的牛羊猪,安顿了架上的鸡鸭,忙碌了一天的脚步,终于可以暂时歇一歇了。

    每每这个时候,一家人就会不约而同地围坐在火炉边。母亲在如豆的灯光下,缝缝补补。有时候是父亲的袖口,衣领。有时候是我和弟弟的衣裤。而她自己的衣物,母亲很少拿出来缝补。当然不是母亲总有新衣穿,而是母亲虽然穿着半旧不新的衣服,但她小心谨慎地对待,所以,衣服破损的很少很少。

    父亲是个特别会吃的人。围着火炉坐下来的父亲,也不是枯坐在旁边,而是用一只铁盘,在炉子上炒瓜子,炒花生。高兴的时候,母亲“开恩”,父亲还会在炉子上炒鸡蛋给我和弟弟吃。

    满足味蕾之后,父亲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他会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他心爱的短笛,为我们,为沉沉的冬夜,献上几支悠扬的笛曲。

    “那笛声,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多年后的深秋之夜,回想当年,回想父亲和他的笛声,在大先生《社戏》的拙朴浑厚里,心,有暖意,又怅然若失。

    坐在火炉边的我和弟弟,有时候是埋头写作业,有时候是抬起头,静静地听着父母漫无目的的,鸡零狗碎的,东家长,西家短。张家好,李家坏。

    那时,只有直线条,粗线条的直觉判断,是非判断。多年之后,在我们长大成人之后,在我们经历了一些事,遇过了一些人,品尝了一点生活的真滋味后,再回首,再回忆,再审视。物非人非。无论当年那些人有过怎样的家长里短,那都是生活赠予的一切,是生命最珍贵的礼物。是乡村生命的缩影,是父老乡亲的生活印章。

    炉火还在燃烧,嗤嗤地燃烧。秋天过去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也过去了。年年岁岁,光阴渐渐老去。炉子里的火,还在。而围炉取暖的人,则一个个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他们,或者被移民到镇上,被剥夺了耕作的权力,他们,成了没有根的浮萍,无依无靠,内心凄惶,夜不成寐。即使是住在有壁挂暖器的干净舒适的房子里。

    他们,怀念的,是远方的故乡,故土,老屋,铁炉,还有那寒夜里的月光和炉火。

    他们,或者被内心的渴望和憧憬召唤,漂泊他乡,求学,生存,发展。多少个静谧的夜晚,多少个明亮的清晨,多少个落叶纷飞,大雪漫天的时刻,他们,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刹那,想念那一炉火的温暖,想念那炉火闪闪的日子。那是流光溢彩的画卷,那是缤纷绚烂的回忆,那是温情脉脉的时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寒冬渐近,炉火又一次被燃烧起来。此时此刻,再读乐天诗作,心里,暖暖的,融融的。

    炉火小时光啊,那是一生最绵长的记忆。无论将来,我的足迹落在哪里,我的身影徘徊在何处,那一团炉火,那一只小小的铁炉,都将伴随着生命,直到永远的,永远……

(201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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