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已记事:麻雀跟苍蝇、蚊子、老鼠一起被列为四害。我看见,只要有空,许多大人和比我大的人,或摇晃着旗帜或敲打着铁锅铜锣,把麻雀们从这片树丛轰向那一片树丛,从一片房子上赶到另一片房子上,不让它们歇脚,直到累得一头从天下栽下来为止。
,这样的事我当然没有参与,但是,对麻雀的藐视却深深地埋在我的心里,好多年后我对麻雀仍然没有什么好感。麻雀其貌不扬,和羽毛艳丽多彩的鹦鹉、黄鹂比,它暗淡无光乌目罩眼;和叫声悠扬婉转的八哥、画眉比,它的叫声尖利、索然。
小时候我掏过许多次麻雀窝。麻雀窝一般筑在房檐的瓦片下、或草垛顶的草丛中。不管建在哪里的麻雀窝,城防都不坚固,也不像三窟狡兔那样便于逃跑。尽管,大人对我们这些恶作剧一般都持反对态度,并用“掏麻雀会秃头”、“麻雀窝里有蛇”等话恐吓我们,但是,从来没有阻止我们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邪恶。当然,老麻雀我们是抓不到的,我们抓到常是那些毛还没有长出的光屁股雏鸟。光屁股麻雀鲜红、粉嫩,嘴上还有黄边儿。这些离开窝的雏鸟尽管离死期不远,但仍然心高气傲极难喂活。
我们抓麻雀的第二个办法是用弹弓射。弹弓是一种危险的玩具,常被老师没收。但是我们和老师常常玩起猫鼠游戏,弹弓常常是做了收收了做。做弹弓其实很简单,就是取两根自行车内胎橡胶用其弹性,再在橡胶头上做一Y型的木把儿。周日或寒暑假,我们常常到公园里或山林里射麻雀。那些弹弓打得准的小孩儿能打下成串的,回家都剥了油炸着吃。我当然没有打下这么多过,但是对麻雀的杀戳行为,我有。
大批捕捉麻雀的方法是用筛子罩。罩麻雀的筛子直径最好选一米以上的。筛子的一边要支起一根筷子长的木棍儿,木棍上要扯着长长的麻绳,以便捕雀者隐蔽。罩麻雀要选在冬天的雪后,那时候麻雀已没地儿觅食。我们在雪地上扫一片地方支起筛子,然后在筛子下撒一把大米或小米,只等麻雀们吃嗟来之食。筛子下撒食对麻雀来说是一种诱惑,也是捕雀者精心策划的阴谋。用这种方法捕到的麻雀常常是成批的,是现实版血淋淋的鸟为食亡。
多少年后,我知道了把麻雀被列为四害是一场冤案,现代的中国人早已为麻雀平了反,并且,四害之一的麻雀也被臭虫代替。可是,这些不能平息我对麻雀的歉疚。我知道了麻雀之所以被列为四害是因为它吃粮食,其实据鸟类学家讲,麻雀一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以昆虫为食。对庄稼来说,昆虫才是灾害。不久前我曾亲眼目睹一只小麻雀从窝里掉了出来,一只老麻雀喳喳喳地围着它叫,手忙脚乱地扑楞着,想把它叨回窝。尽管经过多次努力没有成功,但是,我看到了麻雀的舔犊情深,连续多日对小麻雀就地喂养。从此,我懂得了麻雀跟人的情感一样丰富。为了种群的繁衍,麻雀家族甚至比人类经历了更多的磨难和艰辛。
想想儿时我对麻雀杀戳,如果没有此劫,该多出多少鲜活的生命。如今连麻雀这种生命力极强的鸟也愈来愈少了,在讲求环境友好、绿色环保的时候,我应该向麻雀说一声道歉,并让它们生活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