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方泪眼石墨,我没有心。
红胭娇羞的表情,深刻的告白,那颗情动的心,我看不明白。
千年的陪伴,让我听完这看似荒唐的情事,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迷离而明亮湿润的眼睛。这样用心的事情,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感动。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我与她说:“吾本无心。”
这本理所当然的事实,她已经知晓千年,可她眼里为何如此绝望和痛恨,为何她的泪会源源不断,我伸手擦了擦,情泪划过我的手指,分外炙热。
她飞奔离去,泪洒天庭。那抹火红的影如此受伤如此地决绝,叫人莫名不安。
当这抹不安扩大到极限,她倒在血泊中,倒在我的面前,她呼唤我:“墨,墨…”
我抱着她,泪也源源不断,却没有心可以痛一场,我眼睁睁地看着天将执弓,一支神箭射穿她的心脏。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她满面鲜血,满目热泪,嘴角却浮起讽笑,她摸着我的脸庞,擦乱我的泪和她的血,虚弱吐字:“墨,你看,多虚伪的…眼泪。”
当她挖出自己的心塞进我的胸腔,翻天覆地的感受淹没了我,视线模糊,瞳仁赤红。我回应与剧痛,身体几乎承受不住。
听到耳边她魅惑的声音:“我要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为情所困,不得善终。”
她用毕生修为,整个身心,以情咒缚我。
绯红的身影化作绯红的亮点,将逝在风中,一缕残留的精魂,堪堪被我捕捉…
以咒养心,我为她入世寻情,伤情,每一世悲痛欲绝,每一世情始而不得善终,每一世的爱人都那么像她——她们身上都融着她的精魂。
每一次的诀别,她们与我说:“墨,你爱我吗?爱过吗…”
爱吗?
我只知道见到她们时心跳快得不同寻常,心上的伤口复发、愈合,痛却又快乐着。我会紧紧地抱着她们,亲吻她们背上蔓延的红莲,会强烈地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再不用别离。
胡觞说:很明显,这就是爱。
可是,如果爱已如此明显,为什么她们,还会不厌其烦,一遍遍地询问…
我懂得了爱的感受,却还是不明白,何为爱。
第九世,尚还有一世,情咒解,本体伤,换你心全魂全。
我又见到了那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孩,她娇嫩白皙的手落在我汗涔涔的额上。我透过她如葱的十指,看到她焦急的面容。心在那一刻疼得无以复加,心上的伤口汩汩冒血,跳得很快…很快…
我抱住她,在她耳边叹息:你来啦…红胭…
和前八世相同的场景,相似的人,这一世,却又有些不同。
“不用煎药,别叫大夫。”拦下她忙碌的身影,看她无措地看着我,眼泪直直从她眼中坠落。
“大夫说你的心坏了,大夫说你会死的。”
“我不会。”我说:“我会为你,活下去。”
她还会问,红胭是谁,问我是不是爱着她。
我笑着,心里说:那就是你啊,我爱你…
她从不问我,是不是爱她,也从来不会执着地跟在我身旁,目光相随,形影不离。她甚至拒绝我:“你走吧。”她这样与我说。
“我不会离开你。”
“别再这样看着我。”她抱头喊着:“你看着的是谁!”
她的身体快速地衰败下去,唇色常常没有血色,会捧着心口摔落在地,会咬着牙倔强地推开我,拒绝我,叫我走。
我讶异此世的灾难来得如此快,也讶异她不再如从前一样,抱着我,问我爱吗,爱过吗。
我寻野果,猎野兽,制草药,为她续命。
那日,她来林间寻我,隔我几丈外,被猎人的箭误伤,射穿胸口。
似乎倒转回到几百年前,我飞奔过去抱住她,泪流不止,她擦着我脸上的泪合着她手中的血:“你怎么哭了。墨,你的眼泪…因为谁…因为什么…”
我扯开她的胸衣,为她疗伤,却生生顿住,她光洁的背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红莲呢…红胭的精魂呢…如果不是她,怎会生得如此相像,我的心又为何会为她狂跳,为她,痛不欲生…
仙台上,琉璃盏中,人世间,不见红胭丝毫踪迹,我迫着胡觞引我心头精血寻她。
八荒之地,妖魔横生,荒骨之处,香魂何依。
魔地,链生之息,那是远古镇压魔头的地方,早已荒废,如今魔气纵横,恰恰也是最易化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