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边塞小城,寒气逼人,冷入骨髓。那嗖嗖冷风犹如无形锋利的刀刃穿过棉服直刺颤栗不已的躯体。虽然不见雨雪,但冬日的暖阳也很少出现。十天有八天,阴云密布,空气更加阴冷。
从十月中旬,我把每天傍晚户外散步,改为在长长的、安静的楼道里带着耳机听着音乐慢慢地踱步。
就在前几天,耳机猛然出现一股电流,像一根无形而又纤细的游丝刺进我的耳膜、直达脑际。我急忙把耳机从耳朵里拉下来,难道是漏电了?我暗自村度。
我再次小心谨慎地带上,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没过一会,又是一阵刺痛,和原来一样的感觉。耳机坏了,确定无疑。
昨天有空,就去华为专卖店买了一个新的。在回来的路上,经过路边的一排干货摊。这是当地居民长期固定的摊点,一家连着一家,中间隔着一张塑料布,前后毫无遮挡。上面是不同颜色的塑料顶棚,棚子下面摆满各种葡萄干,杏干,枣干,无花果干,哈密瓜干等。
我刚站在拐角处的一家摊前等绿灯时,一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体臃肿,穿着厚厚棉衣的新疆女人用生涩难懂的普通话、参杂着当地方言,询问我需要什么。
不好拒绝她的热情。我只好想着应该买点什么,但由于天气太冷,我在她的摊前扫了一眼,随手装了一点雪菊花,玫瑰花,枸杞,腰果,葡萄干等。
她一边看着我装东西,一边来回地踱着步子说:“太冷了,今天太冷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看她一眼,只见她的嘴唇不知是冻的发青,还是生来如此,但说话颤抖的厉害。她的两条胳膊,犹如一棵粗大的树被风吹动的枝桠一般,情不自禁地晃动着。
“怎么不冷呢,我现在说话都哆嗦呢。你在这里卖东西,位置又正好是一个风口,更应该多穿点。”
“不能穿的太多,穿多就成圆的了。再说,穿多了干活也不方便。”她说着微微一笑,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你看,刚才有一个汉人,买了我三百块钱的东西,他只给我了一百元。这么冷的天,生意本来就不好。今天我算白干了。”这句话她说了两三遍,语气里满满的委屈和愤恨,并用一种悲切的眼神看着我。她是想得到我的同情,还是对那个汉人的控诉?
“你当时为什么不看清楚呢?你没有听到进账的声音吗?”
“我的手机很老旧了,没有声音。当时还有一个人买了一斤红枣等着让我称呢。所以我没有看手机到没到账,再说一般人都不会少给钱的。他说给我了,我也就相信了。”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嘴唇不停地颤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弟弟开店时,被人以两条假中华换走两条真中华的情形。弟媳给我诉说时的表情和现在这个新疆女人是何等的相似。那时,弟弟和弟媳在县粮所濒临衰退之时却成了那里的职工,没几年,粮所关闭,工人下岗自谋出路。他们就在粮所附近开了一间超市,小小的超市承载着全家三口人的生活费用。但就是这样的小店,一排门头,一个接一个的就有好几家。原来一个单位的同事摇身一变,成为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在附近消费的顾客没有增加,超市却在不断的增多。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收入可想而知,生活不可谓不艰难。却偏偏在那种情景之下,被人坑走了八百块钱。那将是他们两个月多的收入啊!可那些危害别人、丧失良知的社会蛀虫,心里是否有过一丝愧疚?
我父亲知道后,让弟弟把那两条假烟带回家,他说:“人家坑了你,你不能再坑别人。”
当我听到后,愤恨交加,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
就像我现在面对这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新疆女人,同样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一样。
但我知道这里的人是多么的淳朴、善良。当你从孩子身边经过时,她们会在你身后蓦然喊道:“再见。”
那种感觉真的很温馨,让你不由自主地回头凝视那张张漂亮如刀刻似的五官,和那面带微笑稚嫩的脸蛋,她们是多么的可爱啊!那甜甜的、醉人的声音曾多次在我耳畔萦绕。
不久前,我爱人从广州回来,在且末城郊外的一个检测隔离点,隔离两天。
我们接他回项目部时,由于我在中途取了两个快递,结果耽误了时间。喜欢散步的他,却没有在此等候,而是提前走出监测站独自顺着一条新修的公路,一边欣赏车尔臣河两边的风景,一边向城里的方向走去。
由于新疆地广人稀,路上的车辆、行人不多。他走了一段路,一个骑电动车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赶上来,他停下车用拗口的汉语说:“你去哪里?我带你到县城,然后你再打车回你要去的地方吧。”
我爱人被这个新疆人的热情感动了,他说不用了,单位的车一会就到。
男子也许没有听懂我爱人的话,接着又说:“这里离县城很远,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当他听懂我爱人的解释后,微笑着说:“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可没过多久,一辆丰田经过,也同样停下车,询问我爱人是否跟着他们去县城。
他走了有一公里,就遇到两辆车。而就这大小两辆车,都停下来询问要不要帮忙。这就是真正的新疆人!他们虽然说不清楚汉语,他们虽然被人嫌弃身上的羊膻味,他们虽然被人说有多么多么懒散,但他们的心灵之美又有哪个地方能够相比呢?
而那些习惯于占小便宜、坑蒙拐骗的人,又怎么能忍心把黑手伸向这样可敬可爱的人的口袋呢?那唯利是图的灵魂又怎么会得到安宁?
我付过钱后,对那个摊主说:“以后千万看看手机到没到账。”
她微笑着点点头。
过了路口,我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在凛冽的寒风中晃来晃去,随后向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