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们都喜欢养宠物,有关宠物的话题总是大家津津乐道的消遣。
我不养。应该永远也不会养。但,我理解人们爱宠物的感觉,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
很久很久以前,已经经历过了。
小时候,我的家在农村来讲,算得上是一个文化家庭。家里小人书不断,甚至还有两本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和《不尽长江滚滚来》。爸爸在村卫生所工作,爱干净,家里从来没养过牛马驴这样的大牲口,也没有猫狗这样的吃闲食的。唯独每年会养一头猪和十几只鸡,也都是圈养。我家的院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花草成行的。
那一年,家里买了三十只白色的鸡雏,以便长大了下蛋换些零花钱。这一大群,雪白的绒毛,乳黄色的爪子和小嘴,叽叽喳喳,可爱得很,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每天帮妈去喂食送水,认真观察它们,随便抓一只放在手上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鸡们慢慢长大。我发现,原来鸡也和人一样,各有各自不同的相貌和秉性,它们之中也有‘美人’,也有相比之下的聪明伶俐。我注意到了其中的一只,它有着水汪汪的双眼皮大眼睛,粉嫩的不大不小的形状匀称的鸡冠,雪白雪白的羽毛,性格也较之其它的小鸡要调皮捣蛋一些。我给它起了名字叫‘小白鸽’,一天更甚一天地宠爱起它来。
家里有什么剩饭剩菜,我都会把小白鸽抱出来,让它吃个饱然后才给别的鸡吃。自己吃点什么好吃的,总要分出一点点给它吃,我也会在菜园中寻找它爱吃的任何果蔬给它专享。我可以肯定,我的小白鸽是世界上最有口福的小鸡。
小白鸽在我的宠爱之下长大了,竟然养成了很骄奢的臭脾气。它从来不肯在鸡窝里下蛋,它一定要去我家屋里的沙发底下或炕上下蛋,在那里,我给它铺了软软的棉垫。它下了蛋,高声叫着,大摇大摆地走了,经常把睡午觉的爸爸气得半死,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小白鸽根本不怕我,我去它身边的时候,它从来都不会躲闪,乖乖地让我抱着,然后就趴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地,从不想着逃走。我经常坐在院子里,或看点什么,或发呆,它就趴在我腿上或旁边,也发呆,或许它也在想着什么。
弟弟和我一样宠爱小白鸽。但因为他年纪小,不比我懂得怜惜它,小白鸽多少有点儿怕他。
后来,我上了中学,离开了家,我家的老房也拆了,准备原地盖起新房。小白鸽失去了我的庇护,也失去了它熟悉的下蛋窝。我想,如果它也有思想,它一定会有天塌了下来的感觉吧?它一时间无所适从,到处乱跑,甚至去邻居家下蛋,总之就是不在自家的鸡窝里下蛋。爸爸气得几次想宰了它吃肉,但看在是两个孩子的心上之物的份上也就容忍了它。
我为小白鸽哭过一次。有一次,从家里捎来的饭盒里有一只鸡腿。我猜想了半晌,这会不会是小白鸽的腿呢?爸可是一直恨得想杀它吃肉呢。不会吧?爸看在我和弟弟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悄悄地杀了它吃掉并且还给我捎来一个腿?肯定不会的,爸如果要杀它,肯定会告诉我一声的。最终,我抵挡不住馋虫的诱惑,把那只鸡腿吃掉了。
周末回家,妈带着弟弟出去了,只有爸在家。这个时候的家其实就是一间仓房,临时搭了土炕,连着简易的灶台。待到新房盖好,拆了土炕,仍然做仓房。我到处寻小白鸽不见,就问爸,我的小白鸽哪里去了。爸说,杀吃了,你不是还吃了一个鸡腿吗?说完就出去了。我立刻痛哭流涕,为我的小白鸽的死,为爸的绝情,为我居然还吃了它的腿。正哭着,小白鸽居然从灶膛里钻了出来,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浑身全是灰,小白鸽变成小灰鸽,脏兮兮地,傻傻地看着我。我破涕为笑,不知道是为了它还健在而笑,还是为它的滑稽的样子而笑,又或是为当时我和它之间的滑稽场景而笑,然后——我忍受了好长时间来自于爸的取笑。
小白鸽是我家唯一一只寿终正寝的鸡,爸再也没动过要吃它的念头。那年暑假,它病了,瘦得成了一把骨头,昔日的芳华不再,又脏又丑。那天,我跟妈去很远的田地里摘豆角,回来的时候,弟弟跑到后院喊我,“二姐,小白鸽要死了。”
我连忙跑进屋,小白鸽正在痛苦地挣扎,我分明看到它眼中含着亮晶晶的泪水。我进屋后不到半分钟,它就停止了折腾,死去了。
我坚信它是在等我,等我回来才肯死去。但这次,我没有哭。我和弟弟把它抱到菜园里,找了个好地方,挖了个坑,摘了好多鲜花绿草铺好,把它放进去,又在它旁边放了许多果子,然后埋上。在心里默默为它祈祷,希望它可以在地下安息。
爸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取笑说,“啊哟,还来个‘黛玉葬花’。”
从此,我再没有过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