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冷月 OvO
源 | 风滚草
【第一章：曰归曰归·送客】
我握紧茶杯，愣愣地回忆过去种种纠葛，却解不出一个答案，不禁怅然。
眼角余光瞥向身边。沉入思绪的他，眼神迷离，比三年前更复杂含蓄，探不出丁点儿神思。
果然，我越来越难读懂他。我俩并肩而坐，中间相隔名为“陌生”的长河，那距离，大约是地球的直径，那时间，也许是三年，也许是更久远的生生世世。
三年，我们都改变了太多。
“我回我家，轻车熟路，就不用你客气接送了。”我静静地回答着，心里却总不是滋味：坐在我家沙发？招呼我喝茶？接我回家？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嗯。”他沉声道，“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有空大家聚一聚。”
“好。”这样居高临下的安排，这样官方的客套，总让我觉得不自在。学校的学习，社会的实习和工作，并未教会我这些冠冕堂皇。
我放下茶杯，准备起身送客。
还未起身，对方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抚案，“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找到工作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接着问我，“还回去吗？”
“呃……”我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我好像总是很难拒绝别人的提问，即使不想回答，也想不出更好的拒绝方法。
没打算？没找到？不回去？我不想这么老实地回答，把自己置于下风。
你管呢？要你管？凭什么回答你？可是人家问得客气有礼，满是关怀，我这样做会不会太粗鲁？会不会太伤人？驳了他的面？
只有我知道，在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表面下，我总是这样对人待事，小心翼翼。
“哦，我刚回来，不打算回去了。”我强挤出一抹笑，眼珠缓缓转着，“工作是有的，只是既然要回来长住，还需要重找，打算先休息两天，然后出去看看。”
这么回答他，又有些后悔，那感觉像鱼在砧板，任人拿捏。考虑这么半天，我居然还是回答得太老实。不撒谎又礼貌地拒绝别人，怎么这么难。
“嗯，挺好的。”他放下茶杯，起身，“你好好休息，有事再联系。”末了，他高声道，“那阿姨我先走了。”
“啊，你怎么走了？”妈妈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杵着一个大勺，“那个谁你坐着吃了饺子再走嘛，你看我这饺子马上就煮好了，囡囡今天也刚好回来，你和她是朋友，一起吃个饭嘛。”
“不了阿姨，你们吃吧，”他穿上呢子外套，向前探了两步，“那叔叔我先走啦。”
“哦哦，好的，你留下吃个饭再走吧？”爸爸从电脑前缓缓起身。
“诶呀，爸妈，你们不用管了，我送他出去吧。”没等他再回答，我干脆利落地接过话头，“妈，你快去看着锅，饺子要汩了！”
对方没再说什么，随我出门，临走前轻轻摇手，笑意盈盈。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有礼有节。仿佛他是我们家的常客，熟悉且老道地客套着，亲切喜人。
可明明，这是他第一次到我家。
出门，下楼。再没有只言片语，一路的沉默让我觉得压抑，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多说一句，或者说从根本上，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形式的关联。
这一路，竟让人觉得无比漫长。
绕过小区花坛，我挑着最短的路，径直把他请到小区正门外。正当我深吸一口气，摆好姿势，准备优雅地和他说“拜拜”时，他突然发声了：“就这么送我走吗？”
“嗯？”我被他猝不及防的提问“打”得不知所措，举起的手在空中停顿，然后自然垂落。就连刚刚吸进的新鲜空气也突然被憋住，犹如一股洪荒之力，在我周身四处游走，不吐不快。
“不然呢？”我冷笑起来，“需要我为您叫一辆专车，四轮大轿地送您高调退场吗？不知道您对车型有没有要求？保时捷什么的不一定能叫到，但是叫辆车送您上超速撤退应该能试试。”说罢，我掏出手机，低头开始搜索。
“不用了。”他大手一挥，强势地夺过我的手机，退出操作后甩给我，“带我去车库。”
“哈？”我愣了一下，暗自惊呼，我怎么会觉得他没有车呢？我这回怼得也太没水准了吧！感觉到自己的气场在慢慢散去，我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你不认识路吗？自己过去吧。”
“不认识。”他回答得理所应当。
“那你怎么进来的？”我以看穿一切的表情，表示质疑。
“后门。”他回答得简单利落，却让我哑口无言。
如果说刚才只是阵地失守的话，现在我应该是节节败退。可悲的是，打败我的不是他，是我自己的蠢。勾头，转身，我自顾自往回走，穿过花坛和长廊，走向地下车库，压根儿不管他跟没跟上。
“到了。”我指指指示牌，示意他离开。
“嗯。”他扭头看我，再次和我确认，“真的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
“没什么想找我帮忙的吗？”他继续追问。
“没有！”我开始有些不耐烦。
“要不要我陪你多聊两句，让你再想想？”他的表情，似有玩味。
我奇怪地看着他，眼神投射出关怀病人般的目光：“您是有病呢？还是缺爱呢？”
他没有生气，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再联系吧。”说罢他敛起笑容，大步走向车库旁。
“一路走好呐！”为了扳回一城，我赶紧送出本年度第一句祝福——真心的，“祝福”。
他没再回我，上车，掉头，缴费，一路扬长而去，只有车身上的四个金属圆圈，在阳光下耀眼刺目。
我一个转身，慢慢踱步回家。边走边感慨：这小伙子的脸皮厚度日益见涨呐。虽说来者是客，可这做派哪儿是客人，分明是给我尽地主之谊嘛。还未见得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怎就如此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一直问我有没有问题？三年未见，日后也无需联系，还指望我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是他脑子有问题吗？
从车库到家，我什么问题也没想到，只得出一个结论：来者不善，不敢恭维。
【上一节：曰归曰归·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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