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中年记性渐渐衰退,较早的记忆开始渐渐模糊,只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还不断的闪现于脑海,而在这些片段中出现频率最多是在田地、果园、河边那些给我留下欢乐的地方,以及小学时期短暂且流光溢彩的那个学年。
80年代初的农村百废待兴,大人们都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而我们这些孩子却满山遍野的疯跑,本着“穷不能穷教育的思想”,几个村联合起来,腾出一块农田,盖了三排瓦房,将我们这些成天不着家的孩子全部轰进了这个乡村小学。在这里我度过了5年的小学时光,而印象最深刻印象的却是5年级的那个学年。
当疯玩了一个暑假的我们回归教室时,迎来了一位新班主任--聂老师。当叮铃铃的上课铃声被传达室的邢爷爷拉响时,我们正襟危坐,20多双眼睛紧盯着教师门口那个早早站定的陌生人影,铃声落下,聂老师手握书本快速走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的他20岁左右,方正白净得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两颊有些淡粉色的印痕(后来才知道那是青春痘消退后留下的痕迹),适中的黑色短发坚硬的挺立着,面带微笑的讲课时,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样子儒雅而富有朝气。这就是聂老师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我们对这个爱笑的新老师有了最初的好感。
新上任的聂老师第一个举措就是重新编排了我们的课程表,在原有的语文、数学、手工课和体育课外,还增加了书法课、课外活动课,课后还组织了兴趣小组,学习互助小组等,一下子我们的学校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第一次上书法课,聂老师手把手的教我们握笔的姿势、起笔、落笔等要领,当我手握的毛笔,看着田字格被那沾满黑浓墨汁软软的细毛勾勒出横、捺、竖勾时候,心里无比的新奇,甚至爱上了这种古人的书写方式,每次的课堂作业聂老师都会现场用红色毛笔圈出写的好的字,值得激动的是,我的红圈越来越多,后来还被帖在了教室的光荣栏上。
每周三下午增加的课外活动是我们最喜欢的,聂老师会教我们拿家里的旧报纸和细竹签、蜡烛、面做的浆糊制作风筝,然后在聂老师的带动下蜂拥而出来到操场上,借着徐徐微风,放飞自己的亲手制作的风筝,这些虽廉价却珍贵的风筝在我们的手里牵动着忽高忽低,还记得班里有个男生做的风筝每次比赛总得第一,可怜我那蹩脚的风筝总是飞起一点就快速的打着旋然后一头扎下来,反复试过仍不得要领,跑的我气喘吁吁最后只得放弃,然后羡慕的仰头看别人的风筝高高翱翔于天空。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聂老师发现我们班的语文基础很薄弱,尤其是作文成绩就很不理想了,于是就让我们每个学生单独准备一个日记本,每天写一篇日记,逢假期这更是必留的作业。那时候真是硬着头皮,每天到处找素材,本就稀疏的头发都要被自己薅秃了,才勉强兑付完成交上去。聂老师都是每天中午利用休息时间便将当天交上去的日记快速审阅,下午放学前会抽半小时进行点评,刚一开始的时候,同学们的日记写的简直是惨不忍睹,什么“今天上了一天的课,回到家拿着竹篓就去河边割草,回来喂了我家的两头老母猪,然后吃晚饭”;“今天我家的猫生了一窝小猫,真可爱”;“今天放学路上,我捡到了一毛钱,看没有人就塞进了口袋里”........听聂老师一丝不苟的读我们那些所谓的日记时,我们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了,但聂老师却从没讽刺或是批评过谁,而是面带微笑的指出问题在哪里?如何写会更好?还记得他在课堂上强调最多的就是要我们认真观察日常生活中人和事,养成记录的习惯,虽然当时还不太理解,但是坚持一点时间后,我们的写作能力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这还要归功于聂老师开辟的一些课外兴趣课程,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养蚕小组”。
那个夏天在聂老师的号召下,班里7个女生组成三个养蚕小组,我和同村的女孩一组,每天下学后我俩首要任务就是到处找桑树叶,第二天早晨要提前带着前一天摘好的一大筐新鲜的桑叶来到学校的养蚕室,给这些白胖子上面铺一层厚厚的桑叶,然后嘴里含一口水像喷壶一样“噗”的喷在上面,保持桑叶的湿润。下学后同样再弄一遍,三组轮流照顾,每天如此,刚开始决定参加这个兴趣小组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很好玩,而且桑叶遍地都是,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聂老师给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一旦参加就不能中途退出,每天需要写一篇关于养蚕的日记。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每天细心的照料和观察着这些小家伙,等到这些无时无刻不再吃的小家伙停止吃桑叶,作茧自缚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这个过程是如此的神奇,而我完成的作文也第一次被老师在课堂上当成范文进行点评,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写作文其实没那么难!如今我还保持着写日记、记录日常的习惯,这都得益于那个时候聂老师对我们的严格要求和训练。
每年的六一儿童节,散落在各处乡村学校的孩子们都会齐聚乡里的中心小学进行文艺汇演,那一年聂老师创作的相声作品被选为我们小学唯一的节目参加了此次汇演。而我和班里的另外一个女生被聂老师指定为表演这个节目的演员。这个突然的决定让我又激动又紧张,为了表演好这个节目,聂老师要求我们每天下学后,到他的宿舍进行亲自指导,还依稀记得第一次去他宿舍的情景,我和搭档忐忑的来到老师宿舍门口,正在犹豫的是否要敲门的时候,门开了,估计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吧,聂老师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处,笑着请我们进去,迈进屋子后,映出眼帘的是一串刚洗完的衣服,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木板床被码放整齐的各种书籍占据了一多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书。床旁边靠窗户是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上面布满了作业本、试卷,还有一个台灯,因为屋里连多余的板凳都没有,所以聂老师只能请我们坐在他的单人床上。经过聂老师的一番指导,我们慢慢的掌握了作品中的角色,以及一捧一逗恰当的抖出包袱,练习的过程中聂老师会随时修改和完善作品,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我们两个毫无表演经验的女孩子已经有模有样了。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的登台表演,受到了现场师生的热烈欢迎,我们的节目在评比中还意外的获得了二等奖,为学校争得了荣誉。那天站在舞台上的我充满耀眼的光环,从来没有那么的自信和自豪!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那个充实的学年就这样匆匆结束了,我们班的成绩第一次在全乡的排名中名列前茅,暑假之后,我们每天要骑车到5公里外的中心小学读书,同时那一年聂老师也因出色的教学表现被调到县里的小学任教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聂老师,之后就是中学、大学、以及进入社会工作,再也没有轻松过。这些年下来,每每想到自己的童年,便会想到那多姿多彩的学年,而这些精彩的制造者就是年轻的聂老师,他知识渊博,不拘一格;他多才多艺,亦师亦友;在学业上让我们奠定扎实的基础,还带我们了解学习之外的东西。他开启了我无数个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我的第一位恩师,这么多年一直有一句话在心中徘徊,想对他说:聂老师,您好吗?祝您一切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