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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亮率行台(流动政府)百官奉法驾前往将领迎接宜都王刘义隆。走到寻阳,祠部尚书蔡廓患病,不能继续前行,傅亮与他道别。蔡廓说:“营阳王在吴郡,应该厚加供奉;一旦发生不幸,你们几个人可有弑主之名,还想立于人世,可能吗!”当时傅亮已经与徐羡之商定杀害刘义符,于是派人飞驰送信去制止,已经来不及。徐羡之大怒说:“与人一起商定的计划,为什么转头就把罪恶推给别人担当?”
徐羡之等又派出使者到新安,杀死前庐陵王刘义真。
徐羡之因为荆州是战略重地,担心宜都王刘义隆登基之后,或许会用别人,于是紧急以录尚书事名义,任命除领军将军谢晦代理都督荆州、湘州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想要让居于外地,作为援手,精兵旧将,全部配给谢晦。
秋,七月,行台到了江陵,立行门(象征性的宫廷大门)于城南,门上题字:“大司马门”。傅亮率百官在门前上表,进奉皇帝玺绂,仪式辉煌盛大。宜都王刘义隆时年十八岁,下教令说:“我这个缺少德行的人,突然蒙受上天眷顾,降下大命,非常惶恐惊悸,怎敢承担如此大任!我将暂时回到京师,哀祭先帝陵寝,并与贤良大臣,交还意见。希望各位体谅我的内心,不要再多言。”府州佐史都向刘义隆称臣,并请仿照京师及宫廷,重新题写江陵各城门名称,刘义隆一概不许。下令州、府、国各军政衙门宽宥所统辖内的刑事犯人和无力还债的囚犯。
诸将佐听说营阳王刘义符、庐陵王刘义真死亡,都认为可疑,劝刘义隆不可东下。司马王华说:“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虽然嗣主缺乏纲纪,但刘氏人望未改。徐羡之不过是寒门出身,中等才干,傅亮是布衣书生,并非有司马懿、王敦那样的用心,这是很显然的事。他们受先帝托孤重任,也不敢有背叛的想法。只是畏惧庐陵王严厉,担心将来自己不为所容;而殿下宽睿慈仁,远近所知,所以越过兄弟次序,奉迎殿下,也期望殿下能对他们有感激之情。其他人的议论,必定没有什么道理。又,徐羡之等五人,功劳地位都相等,谁肯相让!就算心怀不轨,也必定干不成事。废主如果在世,他们担心将来受祸,所以杀害;这都是因为贪生过分,哪里敢一朝之间,就突然心怀逆志!不过是想要握权自固,要少主仰他们鼻息罢了。殿下但当长驱直入,以副天人之心。”
刘义隆说:“你这是要做为宋昌吗!”(当初宋昌劝刘恒入京,接受发动政变的大臣们拥立,正与今日相似。)长史王昙首、南蛮校尉到彦之都劝刘义隆入京,王昙首又陈述天上人间各种符瑞应验。刘义隆于是说:’徐羡之等受先帝遗命,不敢背义。况且劳臣旧将,充满朝廷内外,如今我们兵力又足以克制他们,有什么可疑!”于是命王华总管后任,留镇荆州。刘义隆想要派到彦之将兵为前锋,到彦之说:“如果认为他们不会造反,便应该身穿朝服,顺江而下;如果有所顾虑,我这点部队既不足为恃,反而开猜疑之端,不能满足远近人民对我们的期望。”当时雍州刺史褚叔度去世,于是派到彦之暂时镇守襄阳。
七月十五日,刘义隆从江陵出发,引见傅亮,号泣,哀动左右。既而问刘义真及少帝薨废经过,悲哭呜咽,左右侍从都不敢仰视。傅亮汗流浃背,不能应对;于是掏心掏肺的结交到彦之、王华等,拉拢关系。刘义隆以府州文武严兵自卫,行台所派的官员和士兵都不得接近部伍。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刘义隆座船户外警戒,一二十天都衣不解带。
华杉曰:
王华一段话,把形势分析得明明白白,而“贪生过分”四个字,则把徐羡之的病根挖出来了。你要夺权,你就拼死一搏;你要救国,你就要勇于牺牲自己;总之你不能哪头都占,哪头都占,就哪头都不讨好。明代于谦,在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瓦刺俘虏之后,于谦即刻主持拥立英宗的弟弟代宗登基,让瓦刺手里的皇帝俘虏失去人质价值,只好将英宗送回。八年后,代宗薨逝前,石亨等发动夺门之变,拥立英宗复辟。于谦被以谋逆之罪处死。
于谦之死,千古奇冤,不过于谦自己不觉得冤,从容赴死,因为在那种政治规则下,被皇帝斩首弃市,也是一种忠君爱国,为国牺牲,求仁得仁而已。于谦曾写下千古名句《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就是对于谦一生的盖棺论定。
徐羡之哪有于谦那样的境界呢?刘义隆嚎啕大哭,又仔细询问两个哥哥被废和死亡的经过,徐羡之的命运,就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