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猪肉馅的饺子在锅里翻腾,妈妈弯腰在灶膛里添了把柴火,锅里便咕噜噜地冒起水泡,一颗一颗的饺子开始胀起肚皮,香味弥漫开来。
直到熟透了,盛在纯白的陶瓷碗里,显得饱满而诱人。
妈妈盛了一碗,笑盈盈地说:吃吧!
外面还是是萧瑟的冬,屋内却一室温暖。
这一年,旁人均夸我是坚强勇敢的妈妈,左手忙工作,右手带孩子,单枪匹马一腔勇猛好似小小的身躯能担千斤之力。当然,我自己也确实这样认为,除却偶尔的心情低落或者碰上头疼脑热孩子无法无天,再者工作无暇分身,一个人会觉得生活疲乏到脑袋瓜儿疼想要肆意宣泄外,大部分时间,我的的确确是把自己活成一个有蛮荒之力的女汉子模式的!
除了,在妈妈面前。
好像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拉开窗帘,能看到外面天光亮眼。可以躲进书房,闲闲地看几本书,可以去阳台给花儿浇水,看它们肆意生长。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院子里吃零食,发呆。
妈妈坐在椅子上剥豆子,准备晚上给孩子们熬汤喝,我吃完饺子起身去帮忙,她就柔柔地问:学校里工作累不累?我说:挺好的!她又说:那就好!然后就停了,又忙碌地剥豆子。我心里细想:就算加班到天昏地暗,我也是不愿意告诉你的。很久,她又说:还想吃什么,明天做点带走。我说:不用,马上都放假了呢!她说:哦!那也好,放完假回来做。
随后,我带荣宝,念念,媛婷去家门口的小路边玩耍,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堆城堡,妈妈便在桃树下劈柴,一声一声柴块啪啦裂开的声音传来,有一种烟火岁月里最安稳的力量。
远处,邻居的表婶扛了大把的黄元柴在稻田里,那是赣南农家冬日里常见的一幕,多是些栀子树,黄瑞木以及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她们将之烧成灰,开水过滤,用来浸泡糯性十足的大禾米。米蒸熟成饭,饭再拌灰水,晾干再次蒸透置于石臼之内,选十几名力大的男子,用木棍捶打,捣烂,然后揉成均匀的黄粿。小时候,我常常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看父母近邻们在我面前呼啦啦地转,他们一边转一边吆喝,或开个玩笑,说说收成,或相互打趣,声音粗狂,偶尔兴起,彼此大笑,小小的我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石臼,只想问:好了没好了没。那黄米的清香盈盈,把一个年幼的女孩子馋得无可救药。我在河对面冲表婶喊:婶,你做的米粿有我的份儿吗?她回:有啊有啊,够你吃个饱好不好?我就笑嘻嘻地点头。邻居舅妈听着我在小路上大喊,站在院墙角好笑地问:阿春儿,好久可没见你了。啥时回来的!我说:今天,就今天呢!然后我又笑嘻嘻地看孩子们堆城堡去了。
捡了平整方块的小石子,在潭面上打“水漂儿”,河沿的芭蕉树上,结了两大串芭蕉。我说:好在没打重霜,不然可就坏了。妈妈听见我声音笑说:待会我就拿钩子给你取了来!我突然就觉得,怎么每次一回家,自己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馋猫了呀!
傍晚时分,爸爸说几日前,对面人家挖土铺路,于河边撬起一块石碑,我说:哪呢哪呢,我去看看,应该就是朋友说的那块。于是,搬了小竹椅坐在路边,瞧得兴趣盎然。孩子们不感兴趣,照例追逐打闹,婶子和妈妈围了过来,笑道:你这文化人,看看。扶贫的那些人说是几百年的碑文了对吗??我乐呵呵地说:是呢是呢,可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那是一块乾隆三十三年,村人集资复建石桥的石碑,碑文还异常清晰,一一刻录了251年前那些人的名字,当真是一个久远的故事。
晚饭时分,我坐在餐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和爸爸聊天,我说:这真是家门口那桥的碑文么?老爸说:可不是,就那里还留有两块大青条石呢?你们小时候可喜爱站那踮起脚摘李子!我说:那怎么跑上游去了,不是水往低处流么?照说也是水把它冲到下游啊?妈妈附和:是啊,可邪乎呢?还会水把他冲到上游去!爸爸瞪我们母女俩一眼:你们晓得什么,原来开荒,修路,筑房等等,把那倒下的石碑运到上方又不是不可能。接着,老爸就一个人又说起小时候的事。我静静地扒饭,实在不想再去打断他,省的他又说:你晓得什么!哎,我当真啥也不晓得呢!!
日子,要是这样就很好,什么也不晓得,一日一日地过!慢慢地,寒冬变成暖春,萧瑟变成繁茂。年年岁岁,大红灯笼挂起,又是新的一年。
人,如此渺小,即使轰轰烈烈,捱过无垠的时光,不过是大浪淘沙中,挖出的一块厚重的石碑。然而,又觉得,人生,也可以尘世烟火,活出朴实动人的美。
戊戌年就要过去了,愿你啊,此生尽兴,赤诚善良,生活中有甜食和热汤,书包里有书本和远方。
大寒尽,立春就来了!
戊戌年 大寒 素浅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