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役情,困住了我的身体,却打开了我的心扉

      2003年。

      那一年,我中专毕业后在家已待业就快要大半时间了。

      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过完春节我就打算出外去找工作。

      这之前,我从没有出过远门,虽然在学校留宿,但离家并不远,每个周未还可以回家呆上两天。

      这一次出门要到外市找工作,是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要离家远去。

      出发的那一天,天还没亮,妈妈就起来了,拿着那个即将随我出门的行李袋翻来复去,一会说不要忘了带这个,一会又说不要忘了带那个,唠叨个没停。

      其实也就几件换洗的衣服要带而已,早就收拾好了,可妈妈却一直折腾到太阳升起。

      看着妈妈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

      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带的, 最后就煮了点鸡蛋,让我带在路上吃。

      爸爸的性子有点木讷,平时的话语也不多,不懂得怎么会表达自己, 一般有什么事情几乎都是妈妈在和我说。

      我从小的印像中,爸爸妈妈好像没有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到镇上转转。

      在爸爸妈妈的眼中,也许我就是他们世界里的全部。

      以往在学校留宿,每个周未还可以回家里,甚至还有寒署两个长假也是呆在家,爸爸妈妈并不觉得我远离了他们的身边。

      也许爸爸妈妈心里是敞亮的,明白儿子长大了,这一次出门,就是离了窝的鸟儿,要飞了。

      那时我们那里乡镇之间还没有开通公交车,来往的就几部私营中巴车在路上兜客。

      爸爸妈妈坚持要看着我上车才肯回去,从爸爸闷头不停地一支接一支卷着烟丝抽的表情,从妈妈不断地唠叨着出门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话语当中,我感觉得出他们内心的忐忑。

      直到上车挥别的那一刻,我才发觉爸爸妈妈的眼里不止是紧张,更多的是担忧与不舍。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妈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有时间就回来看看。”爸爸扔下手里的卷烟,冲着车门里声音沙哑地就只说了一句话。

      车子绝尘而去,看着车后越来越远的爸爸妈妈,我突然有种想跳下车去的冲动。

      正是这一年,非典爆发,SARS病毒到处蔓延。所以第一次出门就一整年没有回去过。

      打工的经历是心酸和无奈的。

      没有学历,你就要在工作中比别人多几分勤奋,没有技术,你就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钻研。

      无休止的加班,高强度的劳动,在城市里拼搏了七八年的时间,经历了五六份工作后,终究还是学了一点东西,攒下了一点点积蓄,然后还在一家企业中当上了个小主管,终于有了点在城市立足的资本。

      其间 ,每一次回家,爸爸妈妈关心不是我工作怎么样?攒了多少钱。而是我有没有看好的女孩子,什么时侯能带回来看看。

      数年数次无果后,爸爸妈妈便开始动员家中的三姑六婆,在方圆十里物色待嫁的姑娘,隔三差五让我回来相亲。

      在无休止的轰炸下,终于成功的将我变成了一个房奴。

      十年八年攒下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积蓄,在一纸婚书下全部清零,为了将这个一厅两室的小家维持下去,逼得我不得不再次回归到那无休止加班的状态中。

      不知不觉地,每年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在家里呆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

      每一次回家,爸妈都是兴高采烈地杀鸡宰鹅,也许爸爸妈妈认为这是他们拿得出来最好的东西,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希望能留儿子在家多呆一天,多看一眼。

      可每一次,都是匆匆回来,又匆匆地走,每一次离开,我在爸爸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在妈妈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年一度的春节假期,回家探亲成了例行公事一般,变得索然无味。

      2020年,每一年的新春佳节又快要来临,爸爸妈妈同样在家里准备了丰盛的年货,等待儿孙归来。

      和往年一般,为了多挣几个加班费,一直到拖到年二十九一家三口才匆匆赶回家中。

      只不过,爸爸妈妈的眼光一直落在围着他们转的小孙子身上,爸爸将卷烟丝换成了包装的过滤嘴,深怕辛辣的烟丝味呛着小家伙,妈妈笑的脸上像开了花,一边听着小家伙叽叽喳喳个没停,偶尔和媳妇嗑上两句,对我却完全无视了。

        我只能呆在一边,拿着手机独自把玩,自娱自乐起来。

        偶然点开网页,一条触目心惊的信息出现在头条,武汉封城了,新冠状病毒在武汉爆发。

        此时估计全国的老百姓都在备货准备过大年三十,多数人应该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1月24日,大部分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迎接大年三十晚,网上突然爆出一条惊天新闻,百万人武汉大逃离。

      紧接着一条条小道消息出现在网上,新冠病毒继续在蔓延,已经席卷到了全国,和多数人一样,我也被炸得有点懵,这是怎么啦?

      接下来,全国的老百姓都只能惶恐不安地呆在家过着整个春节。

      原定2月3日过了年初八就准备返城复工的,为了控制役情的蔓延,政府发布了公告将复工复产时间延迟到不得早于2月9日。

      为了生命健康着想,为了不给社会增加负担,全国人民都理解了,坦然的接受。

      然而临近2月9日,役情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控制,复工复产时间再次延后到2月20日。

        这时许多人坐不住了,网上一片沸腾,有人支持延迟复工,有人反对延迟,更多的人建议有序复工。

        和部分人忧虑还贷,房租等生活支出的问题,我也开始着急了。

        到了2月8日,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是草木皆兵的感觉。

      不管是街头巷尾,还是小区门口和村头路口,都强制封闭了起来。

      省份之间隔离了,城市之间开始隔离了,乡镇之间开始隔离,村与村之间开始隔离。

      甚至连走出家门都受到限制,每户每两天才充许一人外出釆购生活物资。

      待在家里,想着那将近四千一个月的房贷,一天天的数着日子过,我真的有种度日如年感觉。

      许是和外界没有过多的交集,信息比较闭塞,外面发生的一切在爸爸妈妈眼中似乎有些遥不可及,每日里依然为我们精心地准备着每一餐丰盛的食物,听着小孙子用稚嫩的嗓音讲述他在城市里那少得可怜的小故事,虽然反复讲了无数次,却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仿佛一家人能呆在一起才是最最真实最快乐的。

      看着爸爸妈妈每日忙忙碌碌地却依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样子,让我有些燥动的心情,多少平伏了一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一个春节在家呆的时间,似乎比过去七八年加起来还要长。

      看着爸爸妈妈每天的眼光都跟着他们的小孙子转,突然有一种感觉在心底升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旁观者?

      这原本应该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惰,什么时候开始,让自己和爸爸妈妈产生了距离?

        也许只是自己的臆想,也或许有些吃儿子的醋。

      但无可否认,有多久没有看到爸爸妈妈这样高兴了。

      看着爸爸有些沧桑的脸庞和佝偻的身子,看着妈妈枯燥灰白的发丝和布满皱纹的眼帘,我幡然醒悟,爸爸妈妈老了。

      在他们的眼里,再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着更重要的事。

      心底莫名泛起一股心酸和忧伤,泪珠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瞬间浸湿整个眼眸。

      眼晴迷朦地望爸妈妈的身影,我在心府呐喊着。

      爸爸妈妈,余生儿子定要好好地陪伴的你们。

      当看到复工再一次要延迟的公告出来,我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爸,妈,今天晚饭我来做。”

          媳妇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儿子脆生生声音响彻了整个屋子。

          “爸爸做的菜没有爷爷奶奶做的好吃!”

          爸爸笑了。

          妈妈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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