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芝

21汉本3

爷爷

听说，爸妈在我两岁时就外出打工，只有在春节才回家待半个月。过完年后，又急匆匆的随着人流往外走。每次分别时，我都因不舍而泪流满面。自打我有记忆起，爸妈就不在身边，我和哥哥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因此我的童年总是围绕着爷爷奶奶。记忆中的爷爷，是那么的高大挺拔，家里的什么事都由他做主。

一

爷爷是个木匠，在乡镇里有很大的名气。每有人家立起新房子，都会找师傅去修建，这时候就会找到我的爷爷。如果是在村里，他会每天早出晚归，八九点在雇主家吃晚饭后，便道别回家，一进门就和奶奶谈论起了今天发生的趣事。他也会在某个晌午，经得雇主同意后，往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我和哥哥就会拿着麻袋前往爷爷工作的房子里，用麻袋把爷爷刚刚操作机器时刮下来的木屑装满背回家去。这木屑可是助燃的好东西。如果是在邻村，则没有了去背木屑的事。由于路程较远，爷爷每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还未到家就转路去山上帮奶奶干农活去了。

爷爷的这份工作在农村确实是个好的经济来源，但是爷爷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也为此被割掉了一小截。他是在使用机器时走神手被吸了进去，太突然了还感受不到疼痛，直到看到血流出来，才后知后觉受伤了，于是忍着疼痛走过去关掉电匣。随便从工具箱里捡了块破布快速包好，才打电话告诉奶奶受伤这件事，并到处联系村里的摩托车主。在打了四五个电话之后，终于找到空闲的车主送他去镇上卫生院包扎。

爷爷的木匠这份工作一直延续到我上初中。我们老家有一个习俗，老一辈在抚养小一辈成人后，还要建个新房子给小一辈的用以结婚，才算完成老一辈的任务。眼看着哥哥也不小了，于是爸妈花一年的时间休息在家建新房。由于地基地势比较陡，只能采用将钢筋混凝土打进岩石里加固的方法，防止房子因承重或者下大雨而垮塌。那天准备要吃午饭了，就等着用完那车刚刚拌好的水泥。爷爷本来是在客厅看电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走出门外，推了辆推车想拿给爸爸用，加快速度结束去吃饭。结果在下楼梯时，推车被前面的木板卡住，爷爷用力一推，推车突然改变了方向，往左边冲下去，把手也受力变了方向。爷爷被把手绊倒，整个人从二楼滚到了马路上。爸爸见状，和伯伯两人向爷爷倒的方向冲过去，此时爷爷额头上全是血，看不清伤口在哪里，也不知道受伤的程度。等爷爷缓过来一些，才将他扶起来，急忙找车送他去医院。自从这次事故后，爷爷的身体便不行了。于是推去了所有的工作，刚开始还会偶然到田里去看看，后面没体力了，索性整日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

二

新房是在旧房子的地基上重新加宽面积建的。旧房子拆了之后，我们只能住在刚修好的最底下的一层。爷爷和哥哥住在靠门的房间，我和奶奶住在里面的房间。那会儿奶奶眼睛还算好，白天忙农活，晚上做刺绣。有天晚上，我睡醒，迷迷糊糊听到爷爷奶奶在闲聊。他俩谈到了我。就在那会儿的前几天，爷爷叫我帮他去一个伯伯家拿东西，但是去伯伯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家养狗的人家，他家养了三条大狗，对路过的人都会狂叫。我从小就害怕狗，以前每次上学路过这户人家，都是躲在哥哥的后面。准备路过他家门口时，哥哥会从地上捡几块石子。狗若是叫，他就会扔几颗过去把狗吓跑，我们就可以安心的路过。但是那天哥哥不在，爷爷又是用命令的语气，我不敢拒绝，便硬着头皮去了。狗远远的看到我便开始狂叫，我停住脚，不敢再往前走。我不确定我再往前一步，它会不会冲过来咬我，也不确定会不会它只是在单纯的叫，而对我没有恶意。犹豫了半天，我不敢冒这个险，于是选择绕路走。来回本来十分钟的路程让我硬生生的走了半个小时。我当时因为爷爷不知道我怕狗的事情都气哭了。

爷爷告诉奶奶我去帮他拿东西的这件事。奶奶语气中带着些生气，说：“你明知道这孩子怕狗，你还让她去帮你拿东西。”爷爷这才想起来，急忙道歉地说：“我真笨，那会儿怎么就忘记了。怪不得那天她回来那么晚，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肯定是绕路了。”听到这里，我突然忍不住了，在被子里偷偷的流泪。

三

爷爷是个爱酒之人。年轻时因喝酒过多导致脑血栓，送到州医院做开颅手术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抢回来。但是他就是不听家人的劝阻，酒照样喝。每天晚上吃晚饭后，他都要去酒缸前偷喝两三口酒，心满意足了才去睡觉。奶奶酿的酒，喝了的人必定要夸一夸，每逢过节或者有大事需要请客吃饭的人家，都会带酒壶上我家向奶奶买酒。因此，爷爷对家里的酒就更加满足了。

爷爷每每喝醉之后，回家必定要和奶奶吵架。而这，也成为了我童年的噩梦。记忆中最深的一次，那会儿我还在上学前班，当时很晚了，哥哥已经睡着，我和奶奶还在客厅看电视。不知爷爷从哪儿喝了酒，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回到家。奶奶看到爷爷醉了，就劝爷爷少喝一点酒，说酒对身体伤害很大。爷爷突然大发雷霆，去房间里扛了一缸酒出来，在奶奶面前把酒缸踢倒。酒缸破了，酒也全流得满地都是。爷爷就这样把奶奶辛辛苦苦酿出来的一缸酒倒掉了，奶奶此时没有吭声。爷爷觉得还不服气，又从柜子上抽出一把杀猪刀扔在地上，让奶奶杀了他。我当时害怕极了，哭得很惨，嘴里不停地喊着要告诉爸爸妈妈。后面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依稀记得爷爷后面睡觉去了，奶奶拿着我湿了酒的作业本在火炉上烤晾。

自此，每次爷爷喝醉酒的夜晚，我都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盼望天赶快亮。那个时候我天真的以为，天亮了，爷爷就会清醒，就不会和奶奶吵架了。后来有好几次，爷爷白天喝醉了，也会在白天和奶奶吵架，我才知道，原来发酒疯不分白天黑夜。每每哭完后，都会在心里暗暗的想，我以后要找个不喝酒的人，我才不会让我的孩子也在这种恐惧中长大。

慢慢的，可能是长大了心境变了。每当爷爷奶奶因为酒吵架，我不再是因害怕而躲在被子里哭泣，而是上前去加入劝酒的队伍。但是在爷爷动手打奶奶的时候，我还是不敢和爷爷对骂。在这种家庭矛盾中，站在哪一方都是错的。这也算是我的懦弱了。

四

长大之后，我愈来愈讨厌爷爷。可能是由于他太爱管事。总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想把家里大事小事都自己做主，换句话说，就是不服老。但是这个管事，加上人老了脑袋变得糊涂，总会显得适得其反。

有一次，家里的电视机由于机子老坏，接收不到信号，屏幕卡了没有出现人像。他就对着电视机将遥控乱按了一番，还是没有出现人像。于是他打电话给支书，问“我家的电视怎么不来了？”由于不知道怎么形容，还跑到我房间让我接电话告诉支书是发生什么问题。听到他打电话的对象是支书时，我就已经很火冒三丈了。我想不通为什么这种事情都要去问支书，明明就是自家电视机的问题。他大声喊我的时候，我跑出房间去到他面前，那一刻，我用从未对过人的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他，他却还是笑脸盈盈的看着我，把手机交到到我手上。怕电话那边的支书等太久，我接过电话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挂断了。把手机扔给他，我就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房间。

初中寄宿之后就养成了个习惯，每次返校后，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去报平安，要分别打给爷爷和奶奶。爷爷也很喜欢打电话，若是打过去不接，他就会陆续打十几个。我嫌烦，去哪坐车坐什么车都要问个遍，加上他耳朵不好，你要大声重复三四遍他才听得清楚。于是后面，我索性不给他打电话了。他有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厌倦，也有可能是奶奶骂过他，他也就很少给我打电话了。

五

我们总是这样，把自己最好的、最贴切的一面留给了朋友甚至陌生人，而对亲人却是极其厌恶的态度。很多时候，我都在想，爷爷就是爷爷，即使他的做法怎么样了，但他依旧是最疼爱我的人。姑姑和爸爸聊天时提到过，无论回家还是去哪里，爷爷总会帮你安排好了车。不会让你担心因为没有车而耽误了行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总会放一点儿在口袋里，带回来给我吃；见到有什么好玩的，也会自己木制一个给我玩。

我想，我也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他了，就像他陪我长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