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亭音符,如是悲歌

残垣断壁,草随风飘。

隐隐约约的透着八百年风华的记忆。沈园,成了一座孤独的情冢,芦条漫步,虫豸飞扬。

八百年的时光,只不过再一个彭祖的逝去而已,可放翁老叟的兵戈戎马之后,将《钗头凤》牵着沈园站在历史里姗姗而行。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字字铿锵,沉重的叫莺儿燕子展不了莹羽。驻足的何止性情人,更是性情鸟、性情草!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此刻,放翁也后悔了、疼了、痛了。可事以至此,离分已是多年,情丝不断又如何?悲愤,我只生之。

“伤心桥下春破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仰天啸,回音乘着祥云黯然散失。一生为民,终以母命,割爱成孝。陆游,除了和你一起感伤,共叹唐婉命薄,尽一份怀祭之情,我还能做什么?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四十年的废心,一个男人真正的爱情,一朵香消玉损的鸢尾,挂在西天渐行渐远渐无书。长歌当哭,情何以堪!爱已成往事,情永存心怀。陆游年轻的诗人急疾书毕,一掷柔毫,早已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斜风浓郁,桥畔多愁。眼前恰似“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的世间凄美仑绝的呕心沥血。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

那仰天长叹的不是才华横溢的陆游吗?满面尘霜,须发皆白。他已是形容枯槁,痛不欲生。

那面壁吟咏的不是秀美柔雅的唐琬么?碧色绣襦,长裙曳地。她亦是神情凄凉,泪流满面。

瞻仰沈园,只剩下几缕忧郁的凤还不肯离去,是守候还是殉情呢?爱情忌真忌假,不然定是大伤。陆唐伉俪笃情,实是夫妻命劳燕爱呵!

总是凄美的结局才瞻仰扣人心弦么?总是有情人未成佳眷玉侣才流芳百世么?这样的爱情饮恨成寂,孤心无眠。谁又不为真情而泪湿衣襟?谁又不为残情而泪眼朦胧?断肠人最明断肠人,知心人最伤知心人。

沈园遗风,好像那的每一流水,每一抹夕阳,每一声鸟鸣,每一掊黄土都有意无意的组成了一串为一段爱情而谱的曲子。天公作曲,所弹何人?所听何人?

陆游放弃了,也是选择了。

在缅怀的背后,我似乎看到何当共剪西窗烛的夜下徘徊。“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却吹不去我心头你的影。”

或者就是这样一个有风、有月的夜晚给他们的爱情罩上雾一般的遗憾。或许就是这样一条有星、有影的爱情路上,他们各自都“欢喜”作了彼此的影,为爱让道,为情而情。

精神的爱河里往往流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东水,游渡的不过是一群无鳞的鱼。某一块水底的卵石便可化枕歇息一宿,养精蓄锐的为爱奔波一生。而现实的情海里却是耳磨鬓嘶呢喃暖语的长相厮守才可以将鱼喂养。海,才是鱼的世界。于是,河必入海。有了河亦成海,入海的河已不是河。陆游的爱情便是这样。

即使做了海鱼,与池鱼有何区别?富贵浮云呐,功名玄风呵。

四十年来梦一场。自与爱妻分离四十载,放翁重游沈园,已是花甲。年轻不复,年轻的爱却不显老态。

陆游先辈,答应母亲休妻的那一刻,你有没有彻底为之抗命的爱情?可曾预料四十年一挥而去,如今独揽孤风,风于衣袖畔滑落?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走与不走,只在转念之间。

杏花酒香,乱飘整座幽谷。手执鹤羽细软长鞭轻拂鹤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远低凹处,梅妻争妍,只为一搏尊夫之笑。好一幅娇妻待郎图。和靖先生扬鞭斥儿时,一定深情的注视着各位娇妻的吧。在“妻子”的眼里流出加的和谐,使得和靖先生汲一口酒葫芦,迎风歌一曲“眉妻未长忧夫短,脚儿不快叹父慢。一日只当是百日,妻子难得酒香乱。”

听说林逋是一个黄昏,好像真的能在昏霭的夜幕里感到他正从遥远走来。他30年不曾下山,一直过着梅妻鹤子的生活。也许,30年的孤独更比他扑朔迷离的爱情更为我们痴迷,进而迷之又迷。

好像还没有谁听他说起自己的爱和别人的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爱情这两个尘世俗语,虽然他“妻儿”成群。他就像一朵刚凝成的云,特干净、特干净。干净的让人嫉妒。而化云之前的水是怎么样的呢?是一汪清潭深水?还是一弯激流?或是一波海水?

几间简约而简单的茅舍,几屋没有喧嚣、没有世俗的空气,这已足够勾勒林先生此生。一间是自己的居室,一间是小童的玩所,剩下的一间常常收拾干净,一尘不染,留作客房,让雨天的樵夫,夜晚的行者有一方休憩之地。

似乎真的与爱情无关?似乎爱情于他真的化为了沉渣?

某一天,梅花又开了不少,鹤也精神的很,而先生心头却无端的惴惴不安。盘着鹤在梅树下细细思量,才猛然觉得昨夜有一场梦来过,梦里还有一具背影。那背影不消辨别,也不必转侧,第一眼追去已知是谁。

从来不需要提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从小童催他早膳开始,林逋一直缱绻着思念呆在“妻子”身畔,眼珠没有转动,只一贯的注视着下山的那条幽径。名为下山之路,却不见他走过一次。

已知到了黄昏吧,先生起身回屋了。像瞬间悟得真谛的高僧,起身更多一点释迦牟尼拈花一笑的神异。

第一次,林君复的屋子油灯长醒。

阁楼上取下有些年纪的笔墨,淡淡的落出: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之后一个人静静的默对着字迹,目光呆滞,心旌摇曳。

字迹干了,他还是纹丝不动。直至破晓,油尽灯枯。

“江头潮已平”只因“同心结未成”么?这样一个夜晚的突兀的。皆由一梦而起,或是一个背影而已。这样的夜晚又是最真实实际存在的。或许“争忍”的“离情”不过是“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恨,或者“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情劫。半缘修道之中,尘心死寂,只尚有一死气息。

思去想来的林君复第二天闭门不出。应该是睡觉去了吧,折腾了一昼夜,够累的了。

那是怎样一个女子,令先生如此惩罚自己?风华绝代若当朝师师?倾国倾城似西子?我想那些尤物必定不是先生之遗。同心人应该是和先生青梅竹马的那一种,才配得上这一首《长相思》。只一个梦中的背影便让先生尽弃“梅妻”与“鹤子”。

第三天,一切依旧,梦似乎没有来过。前一日的点滴,似乎也没有存在过。

“江头潮已平”逝去的人或者爱,当以“平”之。于是,和靖先生于性情作了爱的注解。我笨拙的称之为“宁缺毋滥”,或许对先生有些不敬不妥,却也是我“宁玉勿瓦”的决心。

或许,人的一生真爱只一次。散了,便了无感情居所。所谓“续弦”“重娶”必定与爱情无关,只为生活而已。

在林逋一生的爱情短调里,刚起手式似的弹出第一音,弦便断了。从此,断弦为一音,杂音被纯粹的隔绝。绝响之音日久而臻,独自成曲,弦不过点缀罢了,那千古琴音几人能够听出?

若你在某个夜深听到,这是一曲百听不厌的歌,歌吟重复着一个棽钟谛审的音,叫人悲辛。

有情之人,难行无情之事。愿我佛慈悲,挥剑断情丝。青灯古佛,黄卷梵文,度一切烦恼众生。

曼殊上人此刻内心情佛相争,尘缘相乱。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是他留给扶桑弹筝女子最后的一缕悲情。不知这个叫百助的女子是以什么样的心思祭祀那朵开在异国的血色玫瑰?

生的飘零,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来的时候知根知底,走的时候孑然一身。这是一颗流星的刹那风华,注定了让我们以历史的轮子载着他短暂的一生前行。要是有一位终身相依的女子,是否还会有《断鸿零雁记》的问世?不论家乡那位叫雪梅的女子如何疼惜,曼殊上人的自由给了他最大的束缚,不论静子表姐如何的多情,在暗淡的时光中都沉落为一颗记忆中的碎玉,不论师妹雪鸿如何挽留,终是桎梏不了他那绝望而又为之鞠躬尽瘁的革命赤心。最后远走异国,或者说是回到另一个故乡——日本,在那里才有了百助婉转音律的停留。

越是凄美的爱情,越是引人入胜。团圆的故事早已风化,并非命运一直捉弄,所有的苦痛只是源于走过的每一个岔口的反复迷路罢了。谁是曼殊的最爱,那几位风华绝代般的女子,你们知道么?或许连曼殊自己都无法择决,只是最终的回忆便是把那几位像古玉般的女子用一根泣血的神经穿了起来,一直挂在心间。

这是一个缺乏信仰的时代,我们的步伐太快,快的连灵魂都跟不上了。

站在悲情年代的门口,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为之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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