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六岁的陆航在跟小自己一岁的童歆表白之后，狂跳不止的心等来的不是面前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姑娘愿意与否的答案，而是童歆一脸认真地望着他问，“陆航阿，如果我以后不想要小孩儿，你会愿意娶我的吗？”
陆航显然是被这意想不到的问题整得一愣，确定童歆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用手挠挠头，满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呢？”
童歆显然有些失望，低下头望着地面边苦笑边说，“因为我...”
“不不，我是说，我为什么不会愿意娶你呢？你就是我想要养一辈子的小孩儿呀。”陆航听童歆话音不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产生了歧义，涨红了脸连忙解释道。
陆航在后来的酒宴上哑着嗓子对我们说，他永远也忘不掉童歆当时抬起头看向自己时脸上那抹比星星还要明亮的笑容，像个小孩子，想让人疼一辈子。
02
童歆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以后不想要一个宝宝的时候，是在初三的早读课上。
教室外班主任与隔壁老师聊得火热，教室内周遭的背书声也此起彼伏。童歆放心地将课本从桌子上立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胳膊肘戳了戳正皱着眉头背古诗词的同桌，两人眼神交汇后，两颗小脑袋成功地凑在了一起。
“柚子，你喜不喜欢小孩儿呀？”童歆压低了声音悄悄摸摸地问。
“如果他们不哭不闹不叫我阿姨的话，我还是很喜欢的。咋问这个呀？”柚子的思绪还留在刚刚“独倚望江楼”的下一句是什么当中。
“突然就想问问你，可能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异类吧，因为我以后是不打算生孩子的了。”
“大姐你这想得也太远了吧，咱们还是先熬过眼前的中考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吧，”说完眼睛突然一亮，拍了下大腿，“啊，是‘过尽千帆皆不是’，对对对，过尽千帆皆不是，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买水悠悠……”
童遥别过头，把课本重新摊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操场，心想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异类。
03
童歆用自己不紧不慢的步伐迈进那所寄宿制高中时，被七拐八绕的路搞得有些疲惫，索性便一屁股坐在了花坛旁边。
陆航见到的童歆就像个逃难的公主，整个人瘦瘦小小地趴在一汪行李上，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慌乱和匆忙。
“同学，需要帮忙吗？”陆航还是忍不住走了上去。
“好哇，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小孩子啊？”童歆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刚刚就手握报道材料，来回奔走在校园里的男孩子。
“啊？”陆航睁大了眼睛，仿佛想用眼睛听得更真切一点。
“哈哈，没什么。看样子你也是新生吧，别装得一副老学长的样子到处骗小姑娘啦。”童歆看到他被自己噼里啪啦说得红了脸，又缓了声音说，“没事的，我只是脑袋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就去办手续。”
陆航边喝酒边跟我们讲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泛起了一些红晕，他说自己喝酒上脸，可我们知道他依旧没有放下。
04
陆航向童歆表白是他们在学校里遇见的第二面，眼前的她被肥大的校服包裹，而他想做她的校服。
童歆在陆航说出那句“作我女朋友吧”的时候虽然开心，但还是让自己镇定下来向他问出了那句对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话，然后紧张地把手插在校服口袋扯着布料上多出的线头。
直到听见陆航最后的答案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把手从口袋里伸出背在身后，依旧像第一次与陆航见面时那样抬起头，酷酷地笑着说，“虽然你连我叫什么都还不知道，但我还挺想试试你究竟会怎样对待我这个小孩子的。”
童歆看着眼前开心到不知所措的陆航，心里甜出一颗融化掉的巧克力糖，然后眼睛越过陆航望着操场，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低语：“我不是异类的，对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航也真的把童歆宠上了天。身边的哥们儿说你家女朋友也太作了吧，他一嗓子就给吼回去，“怎么着，哥们儿我亲自惯的。你才作，你们全家都作。”
话说到一半，陆航的手机在酒桌上响了起来，他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名字，一边对我们说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宠一个姑娘，一边略显无奈地关掉了手机。
05
童歆在得知自己怀孕时出奇地平静。
倒是陆航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头靠在童歆的肚子上，把自己埋在她的怀里。
童歆笑呵呵地说，“你丫傻吗，刚怀上能听见个屁哦。”但还是像无数个夜晚他圈抱着她一样，把眼前这个无措的男孩子搂在怀里，然后怔怔地说，“算了，过几天你也抱不到它了，给你这个机会，我就不吃它醋了。”
第二天一早，陆航把买好的早餐放在床头桌，给依然熟睡的童歆掖了掖被子，留下字条后就急忙赶大巴回到家，一进门就告诉爸妈说自己要娶老婆。
“你儿子有女朋友吗？”陆爸爸望着同样懵在原地的陆妈妈。
陆妈妈摇摇头，急切地问陆航，“你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啊，瞎说什么呢？”
陆航就像个要英勇就义的战士，向爸妈所站的方向迈了几个大步，“我有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快八年了，都在B市工作，她现在怀孕了，孩子是我的，虽然我们不打算要孩子，但我还是想立马娶她。”
陆航一股脑儿地说完这些话，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的表情从疑惑到高兴又到沉重，爸妈果然还是抓到了重点，“等等等等，什么叫你们不打算要孩子？”
“就是我们已经打算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辈子了。”陆航看着已经抬起手的父亲，一字一顿倔强地说。
06
童歆再见到陆航时被他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吓得一个哆嗦，然后踮起脚摸摸陆航的头，轻轻点着自己的肚子，“都是因为你哦，真是颗坏蛋。”边说边把手指上移重重地点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然后歪着头，想起了自己几年前念高三时和父母就这个问题的对话。
“爸爸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以后不要孩子的话，你们可以接受吗？”童歆努力让自己装作问得很随意的样子。
“你这个孩子一天天地都在那里瞎说些什么啊？”爸妈被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儿问得有些懵。
“阿，这是卷子上的一道论述题，我来了兴趣，想问问你们的看法。”童歆挤出一点笑容挂在嘴角。
“当然不可能，想都别想了。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可不能断了我们的根儿。”
“对啊，要是爸妈有一天走了，知道这个世界没留下一点儿属于我们的东西，会很难过的。”
“好了好了，回去写卷子吧，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自己数数离高考还有几天，别到时候成绩下来没有学校要你又丢我们的人。”
童歆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时陆航已经睡着了，她懂得同样是家里独子的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然后俯身吻在陆航左脸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肿上，喃喃道，“异类是我，你又干嘛非得逞能背锅。”
07
“后来你还是没能找到她吗？”坐在我旁边的姐姐听完陆航半醉半醒的絮叨，忍不住打破了空气的宁静。
陆航摇摇头，“要不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每天被我妈压着去相亲了啊。她现在是只要看到愿意生孩子的女人就往我这里塞，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断地打电话过来，我都直接关掉了。”
“陆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刚刚阿姨打电话过来很着急地问我你在哪里，我这一顺口就告诉她了。”助理小林姐缩着个脑袋怯怯地说。
陆航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我说怎么着，这老太太又在打探我有没有乖乖去相亲地点见姑娘了。”我们一脸同感地望着此时有些落寞的陆哥集体行以注目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关于陆经理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这个问题我们也有了答案。
正当大家纷纷拿起衣服打算收摊儿回家的时候，一位中年阿姨突然小跑到我们这桌，指着陆航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骂，“你这兔崽子长能耐了是不是，还学会关机了，我跟你爸坐了一晚上火车到这里，你就算不要我们了你也得要你儿子吧。”
还没从眼前亲妈突然冒出的这个事实中缓过神来，陆哥和我们就被“你儿子”这三个字击中，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包包和外套，面面相觑，看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的陆哥，大气儿都不敢出。
08
陆航和童歆的结婚请柬发下来时，我已经结束了在B市的实习，部门群里大家发了一段段婚礼现场的视频，我也从他们口中大致了解到了后来的故事。
陆航后来有问童歆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主意，童歆抿着嘴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向我告白那天，我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就开始紧张地边揪口袋里的线头边想如果你回答不愿意的话，我该怎么办。
那是我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信的这件事感到犹疑，只是我一直都不敢承认，因为你的出现，我竟然已经在想着要不要牺牲这份执念了。
我一直都不敢确认这个感觉是否真实，因为你回答愿意娶我的时候我甚至是更加坚定了这个在旁人看来有些怪异的想法，我在跟爸妈交谈的时候没有动摇，看到你脸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儿时也没有动摇。
直到我一个人一天天地开始能够感受到这个小家伙在我体内慢慢成长，我才渐渐接受并确信了当初自己那份感受的真实存在。
我开始想象自己会怎样宠着他，而答案是像你之前一直宠着我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