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以为,我毕生作诗,在何处最妙?”
“小僧不甚了解,但以我之见,黄州最妙。”
“非也。”
“莫不是杭州?”
“非也。”
“小僧实不知。”
“在乌台。”
——引子
院中秃树,千万只鸦在空中蹁跹,聒噪的喧哗盖过了庭上那不公的“审判”声——这声音,不配入他的耳朵。
苏轼,苏轼,墨一般的名字。鸦,与他俱为黑色。
这位书生脸上,浮现一丝死士般苍白的笑:王安石,呵!大宰相!一心变法,可你有所保留吗?
不错,王安石是政治家,而他是乌鸦。也许在这所谓官身子眼里,乌鸦不值一提;这讨厌的烦人的哭腔,早已同夜融在了一起,是虚无。但在乌鸦眼里,王安石又算什么?王安石何曾算是高高在上的宰相?正因为乌鸦翅膀上有凌乱的黑羽,他才能俯看大地。
王安石没什么保留的。
而苏轼、而乌鸦:他却有着成千上万的同胞兄弟:佛印、刘景文、父亲、辙儿、老师欧阳修、妻子王弗……若你非要驱我出巢,我就飞向更深邃的黑暗中去,那儿,我才到了家;那儿,你也无处寻我。
也曾相问:这种结果,你不遗憾吗?
一个声音:遗憾?有什么好遗憾的!
蓦然料到自己是乎冒犯到了这豪放的诗神。林间,他“竹杖芒鞋轻胜马“;月下,他“起舞弄清影”;溪前,他“休将白发唱黄鸡”。他这墨色的一生,总有一颗墨化的诗心。他的心,足以让大宋无法触及。
黄州,是苏轼放声长笑处。“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潇潇诗神,浪居东坡。
当他手执天子召书,脸上峭拔一笑。若我在那儿劳死,不如在常州善终。
自愿退任杭州的老鸦,却又被召回。这次,他乖乖上路;但目标,在常州。
那一天,这墨终于干了。
那一天,鸦也终于坠落。
仍是一笑。
我就此止步了;而你们,也永远到不了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