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我的女儿出生了,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两年前,我在同一家医院生下了她的哥哥,两年后她从同一个子宫被娩出。因为已经有了一个男孩子,怀老二的整个孕期周围人都在热忱地揣测着她的性别,特别是孩子的父亲,对自己前世情人的渴望空前强烈,几乎每天都在疑问,是女儿吗?梦见小花蛇是生女儿的胎梦吗?胎心140以下会不会又是儿子?头围数据可以暗示性别吗?
因为产检时发现羊水偏少,37+4那天早晨已经住院的我被要求立即剖腹产。虽然不是头一回,但得知自己马上要再度经历剖宫产分娩还是透彻的怂了一阵子。何况还是急诊手术。那天从b超诊断我羊水不足到手术室的车把我接走不过两个小时。其间,我完成了上胎心监护、插尿管、备皮、皮试等一些列术前准备工作,幸好我的主治医生提前通知我当天早晨毕超前保持空腹,否则我还要灌肠或者下胃管。
因为疫情的原因,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刻我没有像之前生我儿子时那样前呼后拥花团锦簇,这一次只有我的母亲陪在我的身旁,我的爱人被护士叫走了。我看着流逝的医院走廊天花板,感受着自己的位移,知道自己即将又一次和孕育了九个月的小生命会面,暗自窃喜。
这次的麻醉师没有上次的娘娘腔温柔,他用一口南方口音机械而不带感情的让我弓腰抱腿,蜷缩成一只虾米的样子。当我把脊椎骨缝暴露的不到位,还会显得不耐烦。在我记忆中术前最恐怖的时刻,在他和护士嘴里也只是“给个针”而已。
轻微的嘭一声,我知道针头刺穿了我的脊椎间的筋膜,酸胀和刺痛向我袭来,但我被警告千万不能移动,否则会有瘫痪的风险(这风险是我道听途说而来)。我抱着蜷起的双腿,紧闭着眼睛,微凉的麻醉针剂通过针管进入到我后背的躯体,缓解了不适。机械的男人开始用试探的方式检测我身体里的麻药是否开始工作。
我的主刀医生和她的助理有说有笑的进来了,我的视线已经被遮挡,我看不见她们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是我们平时从一间办公室来到另一间办公室那种毫无波澜的表情,尽管她即将划开我的身体,看见我的内脏和血液,代替我最先拥抱一个崭新的生命。
写到这里,我转头看了看此刻在我身边熟睡的我的女儿,转眼她四个月大了,没有剃过的胎发还是很短,像个男孩子。她的两只小手自然的向着脑袋的方向举起,是在我腹中养成的可爱的小习惯。虽然她长得和她父亲一模一样,但她身体里流动着我的血脉,她小小的胃里盛着我的乳汁,她在夜里会哭着需要我,她已经可以发出ma~ma的音节,还有我和她说话时她毫无保留绽放给我的小笑脸,这一切都足以让我为她疯狂和着迷。然后想象她在多年后也会大概率像我一样嫁做人妇,体会这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不免唏嘘。
不到一个小时,从麻醉针剂注入我的身体到我听见我女儿的第一声啼哭。随着医生的手在我越来越激烈地拉扯着我的内脏,我知道我的孩子要出生了。她的第一声啼哭,轻柔的像一个小绵羊,这和她哥哥当时的响亮是截然不同的。或许,真的是女儿?我的心脏已经位移到了嗓子眼。
女孩。性别是婴儿出生后被宣布的第一个生理指标。多日来的悬念终于被揭晓了,我儿女双全了,悬空的心脏瞬间落地,也许还有一些我想要成全我丈夫女儿梦的爱情在里面。
13时23分,女婴。麻醉师机械的重复。主刀的女医生问我,你老大生的男孩女孩?男孩。我故作平静的语气下汹涌着喜悦和沾沾自喜。她也正如我预期的发出了赞美的感叹。
层层刀口缝合和术后观察的漫长等待里,我一直沉浸在自己拼了一个“好”字的幸福感中,想象着自己的丈夫得知后该有多开心。尽管此时氧气面罩下的我已经口干至极,虚弱到昏沉。
终于,我被推出手术室交给我丈夫了。看到他的瞬间,我自我感动的差点落泪,结果他比刚才的南方麻醉师还要淡定的问我,疼是吧?没有我意淫中激动的相拥而泣,也没有他对我此番壮举的感念万千,这一句冷眉冷眼的明知故问尴尬的中止了我的自我陶醉。是啊,也许在他眼里,我只不过又生了一个孩子,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
随之迎接我的,是麻药过去后的剧痛。
二次剖宫产比头一回疼太多了,无论是手术的过程还是术后的恢复。医生给我的解释是,瘢痕子宫本身就会影响麻药的扩散效果,即使背着镇痛棒也无济于事。生我儿子的时候,手术后第二天我就下地活动了,为了防止器官粘连。当时除了坐起来,到站起来这个过程让我痛苦不堪,其他时间还好。而这一次,我整整三天没有敢动过,因为我的髋部和腹部一刻不停地剧痛着,那是一种骨头被撕裂的痛觉,以至于我一度怀疑医生是不是在手术时把剪刀落在了我的腹腔中。伴随这些的还有乳头皴裂、按压子宫、扎缩宫素的一系列痛楚,让我的耳边飘着诸如为母则刚的鸡汤香气。
医生告知我,剧痛除了刀口还来源于我的耻骨分离,如果想一探究竟可以拍x光片检查,而我拒绝检查的理由竟然是害怕辐射影响了我的母乳喂养。百度一下产后耻骨分离竟如此可怕,什么需要帮绷带,静养,一个月后才能好转。天哪,难道我一个月只能躺在床上吗?
三天后痛感明显减退,我开始下地活动,尽管每一次坐起到站起仍然让我痛苦不堪。
产后四天我出院了。带着我的女儿,我儿子的妹妹回到家中。兄妹俩人生中第一次见面,当看到两岁四个月的哥哥睡醒后目光定格在襁褓中的妹妹身上,表情由惊奇逐渐变得欣喜,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