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男人女人(一)

林默然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的包饺子,一边发了一会呆。

这个除夕寂静的有些异样,竟然听不到一点鞭炮声。阳光很好,天也足够蓝,对面黄色的高楼在蓝天的映衬下分外好看。简直安静的像夏日的午后了。甚至有些诡异。

她心里空空荡荡的,嘴巴里苦苦涩涩的。她害怕过这一个人的除夕。越是热闹,就越是寂寞。越是喜庆,就越是难过。就像小时候她和妈妈走失在省城的大街,周围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全只让她恐慌,那热闹繁华把她包围着,压迫着,逐渐让她窒息。

林默然包了两盘饺子,突然觉得好累,匆匆把剩下的饺子馅放进冰箱,顺势坐在餐椅上休息一下。餐桌上有半盒烟,是她的丈夫魏君志刚刚出去的时候落下的。她刚才听见他穿衣,穿鞋,默契的不回头,不问他去哪里。

魏君志现在是志得意满的,豪车,华服,大house,各色女人,这些,是一个所谓成功男人的标配,他魏君志无一不有。从一个负债累累的小农民,到现在所拥有的这些,都让许多人眼红,嫉妒,即便被人半是妒半是看不起的叫做土豪,他心里也满满的是豪情万丈。女人.....那个年轻的漂亮女孩.......想起她,魏君志心里猫抓似的。他从来没有觉得对妻子愧疚,一个男人,能把大把大把的钱拿回家,这还不够么?他养着她,甚至连她的父母也养着,他是有理由不愧疚的。她要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就不该管着他。可是这个傻女人,同自己吵了好多年了……

是啊,好多年了,十年么?是,整整十年了,林默然点了一支烟,轻轻的吐出一绺蜿蜒的烟雾。结婚十八年,丈夫出轨十年。这是不是一个女人的失败和悲哀?这十年里,他不断的换着女人,林默然由最初的吵闹,到现在的麻木。这两年,他仿佛遇到了真爱,为小三买房买车,三天两头不回家,连除夕夜都在陪着那个女人。是的,去年的除夕夜,林默然一个人喝酒,看春晚。她知道,今年又是一个同样的夜晚。

好多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什么不离婚?这么一个渣男,值得相守吗?其实林默然提过好多次离婚,她愿意好聚好散。可是魏君志不肯。他不傻,明白两个孩子不能给小三带。他也不愿背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恶名。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说白了是林默然一个人在耗。人生有几个十年呢?她边带着孩子,边茫茫然的虚耗了十年。时间在男人身上是仿佛不受什么影响的。这十年,魏君志更加意气风发,挣了更多的钱,对女人也从玩的态度转换到认真。可是,为什么不更认真一点呢?认真到离婚结婚那个程度就好了。

林默然默默期盼着。期盼自己的老公和自己离婚,好多人会以为有病。她没有勇气和力气主动跨出这一步,唯一能做的,只是期待。懦弱也罢,锦衣玉食惯了也罢,总之,她不愿去法庭闹的沸沸扬扬。魏君志吃透了她。

他们吵起来他就说,你要么接受,要么走。他很得意,这是他的杀手锏。他知道,她不会放下孩子走。他魏君志不论做什么事,都有理直气壮的本事。他无须不理直气壮,他的那许多钱.......他从小是个苦孩子,能有这许多钱就是最大的资本。于是,他走到哪里都爱教育一下别人。

其实魏君志和林默然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魏君志现实,俗气而蛮不讲理。林默然是被琼瑶小说熏陶大的,内心里敏感脆弱而又渴望爱情。年轻的时候多傻啊!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平庸,勤俭的母亲不舍的给她穿衣打扮,她总是那么两套普通的衣服,严厉又古板的父亲不许她和男孩子接触——-凡有男同学来找她,父亲就当着人家的面发脾气,找借口吼她。于是就罕有男同学来找她了。其实,她当时已经二十多岁了啊!

后来魏君志来了。干涸的心灵稍微遇到一点雨露便觉滋润了。父母是照例反对的,尤其反对。林默然任性的跟着魏君志走了。她记得她那时候写日记,“也许是飞蛾扑火吧,可是我也义无反顾了”,也许,当初早有预感。预感到了不幸,还是向着那点火光扑去了。

林默然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傻,她始终爱着自己心中的那个幻影。不吵架的时候,他们偶尔也有平心静气谈心的一刻。

老婆,你觉的我就那么坏吗?我是爱你的,不会扔掉你和孩子.......

这是大多数男人的共同语言。只要小三不逼婚,魏君志决不主动做那个傻子。离婚,劳民伤财,最重要的是伤孩子,他才不会干呢!

至于那个小三,她就不想要个稳定的家庭么?她又何尝不想转正。只是,她也不傻,知道逼急了,会把这个男人逼走。反正,自己也没有更好的下家,估且乐一天是一天吧!每天抱着手机抖音抖一抖,k歌k一K,打情骂俏一番,原来小三的生活是这么的惬意啊!反正这个男人迟早是自己的,他那个黄脸婆总有一天会沉不住气自己离开。她怎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黄脸婆林默然八点钟准时坐到电视机前。一瓶红酒,一个杯子,一盘饺子。她席地坐在地毯上。电视里一片灯红酒绿,一派繁华景象。喝着,看着,小岳岳的相声应该是逗人捧腹的。林默然的泪水却流淌到了高脚杯里,哗哗止不住。

意外的,魏君志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回家了。看着喝酒的林默然,满脸的愤怒。他总有先发制人的本事。他有钱......愤愤的洗漱完毕,他去睡到了儿子的小床上。

林默然不知道他愤怒什么,也不想知道。摇摇晃晃的去洗漱,回到她的大床上。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嗯,还以为今年听不到这个声音了。噼啪噼啪的声音传递着喜庆,林默然昏昏睡去。

明天,又是一年了。

婚姻里的男人女人(二)

当!

四只百威小黑瓶清脆的碰撞了一下又分开,送到了各人的嘴巴里。

林默然呷了一口酒,眼睛看着墙上的大屏幕,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

她旁边坐着闺蜜刘莉,再旁边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正拿着话筒唱着汪峰的《北京,北京》。声音富于磁性,好听的很。

Ktv里灯光暗淡,几束彩光梦幻般的交叉照射着,一切都这么不真实。林默然有点微晕。

大年初一。这团聚的日子,为什么她会坐在这里?和这几个人?

早上起床后照例要回婆婆家。魏君志皱着眉头说,开两个车吧,他还有点事。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默然叹了口气。去年虽说过了一个孤独的除夕夜,那女的却在初一这天回老家东北去了。魏君志总算还和一家老小过了一个团圆年,开车带着他们去了西安看灯,即使是面子上,也算勉强愉快了。可是今年,她早已知道不能了。他们每年都会在初二这天出去,外头玩个一周再回来,他这次却早早通知他们,今年的旅游取消。

他这是摆明了要陪小三过春节啊!

林默然拉着大儿子回到婆家。不见魏君志的车。公公婆婆,小叔子一家,全都默契的没人问一声。

直至十二点开饭,林默然瞥见婆婆悄悄打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婆婆也默默叹了口气。

林默然坐到沙发上,脸朝天使劲仰着,然而眼泪还是汩汩流淌而下。她没出息的呜咽起来。

婆婆低低地劝慰着,做好做歹将她拉到桌上。

正在食不下咽之际,小儿子报告:爸爸回来了!

魏君志恨恨地看了一眼林默然,他心里恨她,觉得是她让自己的父母伤心了,恨她总向父母告状,却再不想自己的烂事。

好在有好几个小孩,他们感受不到桌上的风起云涌,兀自开心的吵吵闹闹,亏了有这些孩子,这一餐团圆饭才勉强有点过年的气氛。

林默然一个人开车回来的路上,让自己的心长起了一层硬壳。孩子们都住在了奶奶家,她一个人出门的刹那把心里的满腔怨恨,满腹柔情都丢在了这个曾举行过自己婚礼的小院里。

路上,林默然给闺蜜刘莉发了个信息:下午干嘛?

闺蜜离婚多年,一直单着。她儿子这个春节也没回来。

闺蜜秒回:我和小尹,还有他的那个朋友胡一凡在我家聊天呢,他们提议去唱歌,去吗?

小尹是刘莉的男朋友——俩人虽都是单身,却由于双方孩子的原因——据说小尹的孩子不许父亲再婚——于是俩人就这么夫妻非夫妻,情人非情人的在一起了。

胡一凡是小尹的朋友,开着一个小型汽修厂。林默然曾经被小尹介绍去修车。一个小老板,却满是文艺范,且多才多艺。唱歌,画画,做根雕,搞收藏,还打得一手形意拳。

林默然的嘴角不自觉的轻轻上扬了一下。那个胡一凡,幽默,有一种天生自带的吸引力,不论男女都不由的想关注他,连林默然这种一见男人就别扭的人在他面前都很轻松自在。夏天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开着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去山里,去河滩上拣石头,回来在石头上画画,林默然在一块扁扁的椭圆石头上画了一个佛的头像,引起一阵惊艳。从此胡一凡看林默然的眼光里多了几分欣赏。

只有在那个时候,林默然压抑的心才能稍微轻松,短暂的飞扬几下。

一曲毕,掌声热烈响起。胡一凡把话筒交给小尹,坐到林默然旁边,和她碰了一下酒瓶。他有着一个雕刻出来似的高鼻子,虽带着眼镜,却是透着一种潇洒不羁的态度。

半年前,刘莉告诉林默然,胡一凡离婚了。林默然并不讶异。胡一凡可以是任何人的好哥们,好朋友,却并不宜家。他每天把挣的钱都用来买树根,买各种破烂东西,请朋友吃饭喝酒,经常一掷千金,家用便有些紧张。妻子受不了,竟悄悄找了个男人,不告而别。胡一凡收拾了小县城的生意,去了省城。从此林默然再也没有见过他。

到处都是离婚的人。这个世界怎么了?

唱完歌已是黄昏。胡一凡送林默然回家。

林默然不愿一个人守那个没有暖意的家。她不吱声,向胡一凡乜斜着一双微醉的黑眼睛。

胡一凡的吻扑天盖地而来。

从此林默然彻底治愈了对魏君志暗存的一点希望,她心上的那层硬壳愈来愈硬,愈来愈厚。魏君志更加频繁的不回家了,林默然不再有任何感觉。她变得开朗,陪儿子写作业,打羽毛球,看书,画画,做瑜伽,甚至娘仨会一起调皮的拍个抖音。只是不再过问魏君志的任何一点行踪。

同时,她也拒绝了胡一凡的约会。不再见他。

两年后

林默然的大儿子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小儿子上了私立中学。

林默然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衣服,留下了一份离婚协议,然后独自去了拉萨。

魏君志暴怒。这个一向温顺不敢反抗的女人竟敢做出此举。如果要离婚,也该由他提出啊!这么许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是慈悲的,没有抛妻弃子,难道她不该心存感激吗?虽然他一直养着小三,但从来不曾打算和她结婚。

魏君志愤怒的砸了许多东西。一个豪华的家,她竟舍得净身离去。他就恨她的这一点清高,让他觉得她永远凌驾于他之上。他喜欢的是那些俗的女人,对他谄媚,奉承,满身风尘味的,性感的女人。

这一夜魏君志破例的没有回小三的家。他一个人睡到那张久违的大床上。家里空空荡荡。原来,一个人睡觉是这么寂寞。

半夜,魏君志醒了。满屋子的孤清压迫而来,屋外恍惚有呼号的风,或者什么动物的叫声,仿佛是住在大山里。魏君志竟忍受不住这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可怖极了。

匆匆穿好衣服,他不能忍耐的回了小三的家。

开门,开灯,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摆在门口。

拉萨湛蓝的天空下,林默然背着包走的步履轻盈。

现在,她是自己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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