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Emily的人生始于慕菲达路27号。那天对于被Emily首次帮助的白拓图来说,亦是六十多岁人生的另一大转折点,我喜欢法国电影镜头下人物的慢动作,总觉越慢越好,如此便让人觉得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一般,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停止一般。白拓图便是以极慢的步伐买入那个电话亭,因为亭内的公用电话莫名其妙如召唤谁一般大叫,然而他走入电话亭中,发现了那个铁盒,那个承载数十载记忆的足以让他瞬间流泪的铁盒,那个Emily发现于墙砖之后的铁盒,那个Emily四处奔波只为归还真正主人的铁盒。
而此时,Emily挂掉手机,狡黠的笑了。
铁盒里有几个弹珠,上学时因游戏赢回的弹珠怎么都塞不完;一张黑白照片,上面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年轻人怀抱足球笑得桀骜不驯;一个微型单车模型,昔日拼搏后的荣耀仿佛近在眼前。如果你看到这一幕,我想你的记忆也会追溯至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五十年前。
他急于向人诉说,酒吧的清冷以及老板委婉的取笑让他环顾四周,发现Emily一本正经地坐在旁边,他将一小杯白兰地吞入喉头,尽量装作随意地自嘲小时总嫌时间过得慢,而现在只能靠盒子里的东西勾起回忆。
约瑟和佐芝的相遇貌似是由刮彩票开始的,其实是Emily想让他们脱离眼前乏味的生活、尝试爱情;威斯太太对已故丈夫数十年如一日的抱怨的终结貌似是一封迟来的情书的功劳,其实也是Emily为她编织的善意童话;总是嘲笑呆傻帮手陆先的水果摊老板高立良每日的规律作息貌似无形中被改变,其实是Emily将他的酒中倒入过量食盐、将他的原本八点起床的闹钟改到四点,因此当一群一夜未睡的猫弄翻垃圾桶时,镜头放大到整条街,高立良老板一脸茫然的表情竟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就像小时候得知隔壁一向严厉的老大爷掉入我们挖的陷阱时的那种感觉。
或许你认为这无非是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帮助他人的故事,或许你因为电影的名字就断定内容虚浮无趣,那么你错了。当我因Emily充实有趣的生活羡慕不已时,她在家中与父亲的谈话让我为这个女孩心疼,当父亲问她最近过得如何时,她十分随意地回答两次心脏病、一次怀孕期吸毒的堕胎,其他都还过得去。然而庆幸的是在法国这个浪漫的国度,她找到了自己的恋人,虽然使用了一些小计谋,却让人觉得心安,她暗恋却又善于主动出击,让、热内坚持“小虐怡情”理论,在一段误会之后Emily同另一个同样富有浪漫情怀的男孩相爱了。
直到此时,我才想谈谈电影开头Emily的童年。一段强烈的心跳、一只试图自杀的金鱼、一则吓唬她的玩笑,Emily自小便孤独敏感,并存有一定的有仇不报非君子心态,这与21岁的她并无二致。有人说是戴安娜王妃的死亡促使Emily开始帮助他人,然而我认为一直以来,她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是她自己改变了自己。
对于我来说,我喜欢将滚烫的热水凉至吞到喉咙时能烫得很舒服的程度,喜欢时不时将下摆很短的衣服往下拉。我讨厌指甲在黑板上刮擦的声音,讨厌班里的那个又黑又壮的小伙伴肆无忌惮地叫我“小胖”。在我的童年,家里有棵不算矮的棕榈树,那时每年蝌蚪破卵入水之后我总会到附近河里抓蝌蚪,小姑戏弄我说只要把小蝌蚪的尾巴剪下来埋在棕榈树旁它们就能变成青蛙,从泥土里蹦出来,于是我不乏虔诚地按照小姑的说法做了,而后来因为再没人提醒加之小时候的玩乐太多,我已毫不在乎青蛙会不会破土而出。
不得不说鬼才让、热内所挑选的恰好都是最能反映生活的琐碎细节,他唤醒记忆的那种行云流水的手法好似一把疏通下水道的钩子,起初你以为只有几根纠结在一起的头发,然而在拉扯的过程中你发现下面有更多交杂着的污秽,你措手不及,不愿面对,却无法甩开。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令人倒胃口,然而有的回忆就像是一大团甩不掉的头发,除非你用水冲掉,然而洗净回忆的水却无处寻求。
并不似一些电影在铺垫厚重情节之后的结局轻薄无力,《天使爱美丽》确实做到了善始善终,直到最后Emily不忘在墙上刻下失意作家的台词:“若没有你,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诉说?”法国人的浪漫在这部电影中表现到了极致,直到最后Emily仿佛俨然成为了另一个自己,她迈着轻巧的步伐、露出狡黠的笑容,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中活出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