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浓妆。
『拣尽寒枝』
夜色浓重,停驻原地依旧固执的向前。黑暗中包裹太多的危险,陷阱的诱惑。策马扬鞭,抖落浮尘,只用双手残忍地撕裂华丽的浓彩虚伪的光华,是翻滚的黑海将前路淹没成未知。
长行的旅客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越过了风沙与浮尘,往可望不可及的方向。
站在昼夜分界的地方,对空气诉说一场宏大繁盛的游戏,看这场剧中人自导自演的黑色喜剧如何落幕。惺惺作态的善者不知厌倦的小丑凶残暴虐的恶人都已经准备就绪,挂着虚假不清捉摸不定的面具,按部就班地在各自舞台上卖力演出。是个已经知道剧本的旁白,知道繁华与虚伪背后的夜色浓重,冷眼旁观,绝不涉足。
面对阳光紧靠黑暗,在深宫大院朱门深锁的地方必须要学会过早地成长,学会保护自己,学会让自己活下去。死是最简单的了了结,而生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怀抱着他唯一的亲弟弟生怕他因成长的过度疼痛而陷入茫然无措。
“你当我对那群老头没意见?”洛清狂甩开过于宽大的袖子满目不屑面色冰寒神色阴霾冷笑道,“可知道那直属左相下的安以郡守腰间一副文云彩绣锦缎八尺和别的九弦镂空玉佩便可让空虚的国库无力承担!前线迫在眉睫紧缺资金、江西水灾赈灾银两还没到线的时候这群没远见的老家伙还像无底洞一样贪吞国库通通腐败奢淫,这个国家迟早要玩完!”
洛清狂的脸上冷漠一片心下却是冰冻三尺。
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个国家!现在就是随便哪个国家倒戈向昱国,一场战争便可以使大昭外在的虚架子轰然倒塌。
暗涛汹涌,几乎冲散理智。总有一天我要拔光这群老头的羊胡子。
微挑的凤眸敛住其中流转的光华,负手立于只有一人的厅堂上,嘲讽一笑。
“朝中还需要你。”
身上简单大气的灰黑色朝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少年清瘦的身上,踩着一地的月光,摇摇晃晃地往府外走去。
这样瘦弱的少年,身上的无所顾及一如当初他拦下马车时的惊鸿一瞥,再见时却是昭国第一位十岁跳过郡王直接封为耀亲王的九皇子。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身子,忽然有些不忍在他身上再施压一个大国即将坍塌的重量。
莫乐游无言。
皇家孩儿早当家。洛清狂从小就沉默异常,对人却也温和有礼,却是在他母妃死后越发的冷漠尖锐起来。
对于那个站在最顶端的男人,他从来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选择的是天下,不是家庭。他是一个出色的帝王,年轻时征战天下扩开国域揽下数十属国,将大昭国发展到开国以来的盛世。一个天下分久必合一个王朝从来就是盛极必衰,从某种程度上他是成功的,他会奇谋异术,也懂得安天下。却是人已尽晚年,贪生的意念让他在不经意之间将大昭毁于一旦。
一点疏忽一点失败便使整个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常于夜下的人不习惯于见到光明,就像长久躲在黑暗的眼睛忽然碰到光亮便会失明一样,他们将罪恶隐匿在夜幕下,害怕将不堪入目的丑恶暴露在世人面前。暖乡阁是通晓黑暗中人的惯性,只在每一间房中盏一星灯火,散发暧昧的光晕勾引起无限遐思。
巨大的背影投在屏风上。女子的娇笑,哄笑,妩媚的妖娆,含混不清的气息吐纳在满室氤氲暧昧,厌恶怎么也挥之不去。烟阑不觉地绞紧垂地的素花褶纹罗裙,握在拳心又松开,再紧捏,紧张不安的让冷汗沁湿了一大片,粘腻地依附在手上,一道道掌纹像深壑一样。冰冷到刺骨地感觉都可以填充一个深崖。
放荡的女子软软地瘫倒在男子的怀中,松垮的罗衫像是知情趣地半挂在细腻如脂玉的酥软香肩上,双手环上男子的脖颈,玉臂似藤蔓般缠绕,薄纱挑逗的风情是美艳的毒药。葡萄美酒,美人如玉。说不出的糜烂香艳。
屋中不只一个人,贵公子一个个怀抱着娇艳的女子,笑声淫邪。
这样香艳的景象。
这样赤裸裸地揭示当初烟阑妄想成为一个清倌的想法毁了彻底,连残烬都不留的。一桶冷水从头浇灌浑身打颤,浓重夜色后的腐朽刺鼻的恶臭。
挥退了屋内的一干人等,只剩下难掩的酒腥。
烟阑还是站在一旁,怔怔地看醉笑的男子。
凤眸轻佻勾起邪肆狂妄,精致的面容在沙场磨砺后多添一分英气,一身大方的灰色长衫看是普通,用的却是上贡的蚕丝绸缎。神色在昏暗灯光下明暗不清,斜倚在榻上,语言暧昧。
“怎么,六年间已将本王的相貌忘了个一干二净么?”
藏在记忆深处本来温热的时光一下子结成了厚冰,被砸碎在地上像破碎的刀片一样闪着冷冽的光。
她不知所措,不知究竟处于何种地位。
在太子的月銮殿中,洛胤辰慵懒地坐在上位。
“江西洪灾过后瘟疫蔓延,若是太子治了此事,必将得到举国的认同。”
“治理灾区绝不是易事,早先派去的三员朝中大臣都在部治,本宫去也会被他们分一勺功,绝不是赚得来的事。”
洛胤辰按抚一下因为连日多事而微微发涨的头,语气貌似不经意地问道:“老九那边可有动静?”
“还是混迹于烟花场所不学无术。”文士文沿上前鞠躬,“不知太子为何对耀亲王如此上心?”
“能在边疆几年间夺得军心的人,绝不是废人。”林羡冷哼道,“洛清狂行为狂放不羁却知分寸。可记得回朝已近一月,朝中还无一人琢磨定他的所思。这种人,留不得。”
几位重臣探讨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方案。空旷的大殿内一片沉寂,气氛压抑地像是窒息。太子名下有许多能人,这也是成就太子稳坐东宫之位极其重要的原因;另一方面太子本身也有极高的政治天赋,自幼精通帝王之术,加之皇后的后宫之主一位无人可以撼动,让他的势力盘盘杂杂竟到了牵一发而动全朝的地步。
“关于他是否会影响皇权还是个未定数。”
洛胤辰有些疲倦的倒在上位,众人知趣地退出月銮殿。入秋,空气冰冷得却像是冰块在浮动。
站的越高越是寂寞,无人相当的孤单让他疯狂地想要攀上更高的顶端。第一个兄弟洛胤华对他是百般献媚,第二个洛昭然,第三个洛昭敛,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只有一个人会对自己笑得神采飞扬,眼中濯濯生辉。却是政治不得已必定要牺牲的棋子。
浮生欺负变迁太过迅速,他还握不到一点真实感,就要被浪打到另一个挣扎的漩涡中心,究竟有哪里可以让他安心。
一个计划从他年幼便开始策划,他绝不想要出现任何错误。他认为他是有能力将天下匡正,同一各国,做一代人人歌颂的明君。只是这场剧,要牺牲太多的无辜的人,连他自己都心有不忍。
他在心中默念了数遍早以安排好的登基大局,千般主意万般手段,却是害怕有所缺漏。最终想到的竟是三个字:洛清狂。
他面色阴郁地冷笑。
果然是祸害。
坐在缓慢前行的马车上,用团扇半掩住朱容,素锦一言不发。握着扇柄的指节发白,定定地坐着。
她知道这样疯狂地报仇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需要镇定的时间。
滔天的仇恨也要顾及整个天下。天下天下,究竟是怎样的天下。她不想让自己亲人浴血拼搏下来的国土毁于一旦,却无可奈何。朝中的腐败,已经深入内部,纵横交错。
手抚摸着檀黑的琵琶,撩动冰弦,牵动艳红的衣衫,心思乱杂。
“呀,这可是安以城郡守的车子?”
声音清脆,似流水撩拨心弦。
马车是咯吱地停了下来。
“二公主万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