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分赃

文/黑色火

-1-

我跟三猫跑到医院后院儿时,狐狸和青蛙都已经到了。

青蛙从裤兜里掏出十张百元大钞,晃了一下,我们四个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对演技的认可,更是对智慧的肯定。我们都有一个信念,只要你足够聪明,迟早会发财!

狐狸让大家赶紧把钱分了,他担心那个被骗的大妈会报警!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老大,有责任提醒大家,而是老大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说人生就是下兽棋,我们的绰号都没他大。

搭伙的第一天他就说:“二狗、三猫、青蛙,我说你们还能不能更low点?有必要起这么绿色的笔名吗?以为这是开农家乐呢?

除了绰号大,他还脑洞大,我们的行动都是他负责策划,所以我对狐狸还是有几分钦佩的,比如像今天的局我就想不出。

早上读完晨报后狐狸发布了最新行骗计划:

行动地点在医大一院,青蛙先扮成看病的农民,带上从地里挖出的一尊菩萨,因为急等钱救命,迫不得已低价出售。

而狐狸是路过的专家,他会不断地给群众普及文物知识,主要方法就是拿着火机烘烤那可怜的雕像,还有就是翻过它的屁股昭示红红的款识,在强硬的证明这是唐朝的真品后,狐狸会忧伤地表示遛弯时带钱就好了......

要避免移动支付,青蛙只能拿功能机,而狐狸从来不带手机,他的配饰永远是插在上衣的钢笔!越落后时代的专家才越可信!

我跟三猫假扮一对情侣,在狐狸的遗憾中决定出钱请走菩萨。

我俩要像真的情侣那样商量一番,犹豫一番,争执一番,最后在拿钱时才发现:靠,余额不足。

然后骗局的高潮到来了:我俩决定回医院的亲属那借钱,就在走后的空档期,在狐狸的不断洗脑和我们即将返回的压力下,爱占便宜的围观群众就会有人买走菩萨。

只要钱一落袋,我们会像过街老鼠一样立刻消失,只留下传说在风中呜咽哭泣......

-2-

怎么样?剧本不错吧?计划执行的也算顺利,可现在我们遇到了新的难题:怎么分钱呢?

长期以来为了演好角色,我们每天深入基层,无时无刻不在揣摩生活。

那些这个奖那个奖的得主跟我们比真是只能算个屁啊!既不专业也不敬业,不是我吐槽,就他们那种演技,扔街上两天就得饿死,就算长得胖些一时饿不死,也早让朝阳区群众给举报了。

我们心中充满了对角色的热爱和肯定,都说演员的最高境界就是抛弃自我,我想我们做到了。

不过这种在艺术上的不懈追求也带来了麻烦,飙起戏来都那么出彩,根本没法界定谁的贡献更大。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平分赃款,每人四分之一,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只是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

-3-

先是我跟三猫恋爱了。像大多数男女一号一样,由于太过专业,演着演着入戏太深就开始了真唱。

我承认这是一种非常不专业的表现,给整个团队的作风建设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同时,因为太专业而导致的不专业也让我自己很尴尬。

但是男女之欲人之大欲,算是不可抗力范畴吧,而且凡事都像一枚硬币,有坏就有好,我俩的拍拖成为了这出假戏中唯一的真实,给这个虚假的骗局增添了逼真。

有鉴于此,三猫提出:“我俩应该拿六成。”

这无疑在一潭死水中点燃了欲望之火,三猫敢点火,是因为早就想点火了!三猫可不是三脚猫,她眯起眼睛就能闻到利益的味道,现在不比从前了,她认为我俩已经创建了组织,而且是智慧和暴力的最强组合,既然有了暴力撑腰,智慧就有胆子提出诉求。

三猫刚说完想法,青蛙就紧接着表态,他也要拿三成!

青蛙跟狐狸一样聪明,不同的是青蛙总爱把聪明挂在嘴上,他喜欢有一说一严守一。

青蛙守的一是第一的一。

“一个人勇挣第一是好事,但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勇就应该是第一绝对是蠢事。”狐狸曾喝着茶水,淡淡地说。

但青蛙不这样想,他挥动着胳膊:“以前一个妞三百,现在一个妞五百,早上狐狸读的报纸都说社平工资全涨了,我也需要提高报酬。”

青蛙叫青蛙就是因为他嘴太大。嘴大吃的就多,吃的多需求就多,青蛙的核心价值观就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后四个字是他的工作,前四个字是他的生活。一个总觉得自己是第一,生理需求又很大的人,他对平均主义的恨,简直就是天生的。

最后,作为本局的编剧、演员及投资人(那个瓷菩萨是狐狸花了十块钱在地摊买的,我一直觉得他被人骗了),狐狸当然不会想拿一成。

就今天早上,他洗漱完毕,端坐在马桶上读报时,厕所里传出的新闻稿件是这样的:“目前,收入分配秩序不规范,经营者与员工收入的差距过小,普通员工工资增长过快,不同工同酬现象以多种形式大量存在……”

-4-

既然都有意见,那就改呗 ,我们站在医院的墙根下鼓掌通过了马上改革的决议。必须采用更科学、更合理的分配制度,我们要分赃不均!

可采用哪种标准好呢?这可难坏了大家。拼演技吗?现在没人看这个。按执业资历吗?听起来就不专业。靠粉丝多少、名气大小?名气大的同行早就进去了......

最后还是三猫出了个好主意,她说:“我们每个人都说下自己想怎么分,只要剩下的人里半数同意,那就按他的意思分。”

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少数要服从多数,而且她说:“美国总统就是这么选的,你能说服一半的人支持你,那你就当总统。”

我打心眼里觉得三猫就是聪明,我喜欢她的聪明胜过她的胴体,她什么事情都想的透彻,换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聪明!

狐狸大概也相信自己的聪明,不住的点头。

但没想到青蛙却不干,他说:“晚上我定好了妞,去晚了就归别人了,就一千块钱,墨迹个屁啊!你们要是都不同意别人的分法怎么办?还真以为是美国大选呢?搞得这么复杂。”

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又说,“要不我拿三百,剩下的你们爱怎么分怎么分,我没工夫瞎扯淡。”

青蛙的补充很找揍,但前半句是有道理的,万一意见不统一,那最后还是分不成。分钱总不能变成辩论会吧,你来我往的没个结果,我失望的看向三猫。

三猫拢了拢头发,想想说:“青蛙说的对,这么没完没了可不行,那就每人只能提一次,只要没过半,不但不采用还不分钱给他,有成本就不会乱说话,而且这样做,说到最后也肯定能有个结果。”

青蛙撇了撇嘴,说:“那也不行,你说的我没同意,回头到我提,你已经拿不到钱了,肯定不同意,最后大家的提议都没过,还是分不成。”

青蛙一贯这样,只要不是他的点子他就爱找茬。

三猫倒不在意,稍作思考说:“只要提议没通过,不但不分钱,也不许投票了,这回行了吧?”

青蛙看着我们,眼珠转了转,闭上了嘴巴。

狐狸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没人说话了,才清了清嗓子说:“听起来好像还行,大家要都同意,那就先这么分一回,试试。”

“我不同意。”青蛙又开启了讨厌模式。

“你有完没完了?”我忍不住说。

“你俩都睡了,不能算两人。”青蛙看着我阴笑着,“我看三猫就是要所有的钱,你也会同意。”

“你放屁!”我大声说。

“青蛙说的有道理。”狐狸说,“要真这么干,你俩投票时只能算一票,不然跟串票没区别。”

“一票就一票,三猫分多少我就拿多少。”我生气地说。

我不喜欢“睡觉”这个话题,有事说事呗,扯什么男女关系嘛,太不专业了!三猫不悦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话已出口,也只能硬挺。

这种动脑子的事我实在不在行,本来三猫的意见也就是我的意见,还省了每次去问的麻烦,这在我看来也是不错的选择,便走过去坐在了三猫的身旁。

-5-

意见总算达成了一致。三猫问:“开始吧,谁先提?”

狐狸坐在那仿佛想着什么,无声无息。

青蛙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三猫,来回溜达了几步说:“我怎么有点懵,这法子好像谁先提,谁先死呢!”

我插嘴说:“什么先提先死啊?这就是对付你这种人的,只要你敢占便宜,当然死,公正分才没有事。”

“扯淡!”青蛙说,“我要先说,除非我说什么也不要,不然我说啥他俩都会反对,搞掉了我,剩他俩分,当然划算。我谁也信不着,反正我是不先说。”

青蛙的话我有点消化不了,有点懵,脑袋微微有些发胀。

“那抓阄。”狐狸说,“写三个号,抓到几就第几说。”

因为我没有投票权,狐狸展现出领导的架势,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让我做阄,我想着刚才青蛙的话,转过身去在三张钱上写下了1、2、3,然后用力团了起来。

爱情的伟大就在于情人间的交流早就超越了语言。当三猫的手在1号球滑过时,我及时告诉了她。而狐狸这次却运气不佳,三猫的手刚刚滑过,他就把1号抓走了。

纸球打开后,青蛙笑了,他是3号。他的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的喜悦,我能感受到今晚他要加个钟的决心和马上就要说了算的狂妄。狐狸是1号,三猫是2号。

青蛙似笑非笑地看着狐狸,像是手握双王随时想“炸”的瘪三,他甩了甩手说:“狐狸,你是1号,你说怎么分?”

看到青蛙的眼神,我就知道狐狸完了,他最有尊严的死法就是自己说一分钱都不要,那样起码能打击下青蛙的气焰,让他享受下空有一副好牌而无用武之地的郁闷。

我也替自己想了,狐狸被干掉后,让青蛙拿大头,他刚才不是说要三百嘛,给他四百,然后三猫三百,我也三百,我俩合起来就是六百,还是六成,这样所有人的心愿都达成了,可怜的狐狸,要怪也只能怪你没有爱情才选错了球。

狐狸面无表情的看着青蛙,接着转向我,最后盯着三猫,过了很久才说:“我要拿所有的钱,一千块!”

青蛙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老大,有点风度行吗?这是对命运的恼羞成怒吗?

三猫没有笑,她一直看着狐狸,脸抽动了一下后,又看了看我,缓缓地说:“我同意。”

按照规则,狐狸提议,三猫同意,青蛙可有可无,赞成票已经达到一半,狐狸可以拿走所有的钱。

那一瞬间我跟青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消失在空气中,仿佛就没发出过。

三猫背叛了我,她跟狐狸才是真爱…我早该想到的,聪明的人会更惺惺相惜,三猫放饵,狐狸收线。爱情没了,钱也没了!

青蛙直直地看了三猫一会,终于一跺脚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狐狸揣好钱后也匆忙地离开了。

我愣愣的看着三猫,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三猫见他们已经走远回头跟我说了原因。假如她不同意,狐狸就会出局,等剩下她跟青蛙时,以青蛙的贪婪,马上就会想明白只要他不同意,所有的钱都是他的。

三猫做选择时才想通了这件事,她没有办法,与其让青蛙顺理成章的全部拿走,还不如卖狐狸个人情。

“这什么狗屁办法!”我骂道,“三猫,咱是不是让狐狸给玩了?”

-6-

狐狸到底是不是有意的不知道,但他的判断倒是挺准的,大妈报警了,就在我们斗智斗勇时,警察包围了我们。

青蛙和狐狸是先后被抓住的,青蛙是直接收钱的,自是脱不了干系,而赃款都在狐狸身上,他也证据确凿。

大概老天真的能被爱情感动,它给了我和三猫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青蛙可能觉得如果不是三猫把钱都给了狐狸,他肯定会受到更重的处罚,事到如今倒原谅了三猫,没有供出我们。

而狐狸也保持了大哥的风度,还了三猫的人情,说不认识我俩。

至于报案人,更是觉得我俩差点也被这些该死的骗子蒙蔽,妥妥的无辜群众。

命运就这样玩弄着所有人,聪明人和糊涂人,只是在不同的时间而已。

-7-

如果我没跟三猫在一起,那准会去投票,分到了钱就肯定会被人赃并获。所以这事过后,我跟三猫都认为是爱情挽救了我俩,虽然没有做骗子的智商,但还有做好人的运气,我俩迷信了一回,把所有的钱都捐了出去,退出了圈子。

信念这东西太缥缈,我们的团伙就这样土崩瓦解了,虽然他们都是聪明人,可别说发财了身陷囹圄倒好几个。由此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原来,不自作聪明才是真的聪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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