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喜欢装神弄鬼。据说在大学军训开始那阵子，几个人月下相约找浪漫。那时候七哥在旁边，说，要不，我讲讲故事？几个人也是为了找刺激，居然同意了。现在看来，原地解散都比听七哥讲故事要美好很多。
七哥开始说的很认真，很仔细，说操蛋往事，迎着月亮光辉，好像自己就是一个神父，手势翻动就能引起一片祷告声。大家听的渐渐入迷，觉得七哥真是风一般的男子，比天色都迷人。估计在场的人当时都在想，哇，有故事，牛逼。后来七哥讲的还是很认真，很仔细。但故事里已经开始出现非人类可以解释的现象了，比如发生在他身上的未解之谜，他半夜站在宿舍角落，呆呆望着北方，然后跑到另一个角落，又呆呆望着南方。后来我和七哥站在教学楼的阳台上抽烟，他说，满格，我好像病了，我不知怎么了，感觉地面一直在召唤着我，我好像只有跳了才能解脱！我也下意识地探下头，也隐约感到地面对我的召唤。我说，日你妈，离我远点。
当时七哥故事讲到后面，怪力乱神，各路妖魔鬼怪一锅荟萃，月光如果再深一点，大概他就仰望天空一声啸，变身一头狼，钻进女澡堂释放内心小恶魔。估计是后来大家都明白了，原来他妈的，七哥自始自终，都在扯犊子。一个一个开始不怀好意地搂着他。七哥说，哎，我是真的有超能力，不，我是真的梦游了。
我和七哥刚开学就干过一架。那时候年轻气盛，一天自摸三次都除不掉火气，遇到事情容易急，能打架，绝不跟人讲道理。当时在操场，体育测试，我排在后面的号，前面的同学找我帮忙拿衣服，我就一个一个收，摞在双臂里，高高的，顶到下巴。烈日当头，汗如出浆。我一热就想上厕所，于是，我找到七哥，我说，帮忙拿一下，我去厕所。我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七哥就微笑着，欠揍着，贱兮兮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拿。我说，帮个忙呗，就一会儿。七哥表情比刚才还欠揍，眉毛还往上挑了挑，说，扔地上不行么，我不拿。然后我就真的扔地上了，并且顺带说了一句，我操你妈。然后扭打在一块儿。后来蓬哥跑了过来，把我俩拉开，大喊，哎，哎，闹呢闹呢，别别。结果是，我把七哥衬衣的纽扣扯下来了一颗，到快毕业的时候，他才逼我才去帮他弄好。
后来奇怪的是，我和七哥似乎挺有话聊，我们探讨商业模式，谈论女人，谈论文学和音乐。我们每年搞一个赔钱项目，每年写一首新歌。大三即将结束的一个凌晨，我，阿哲，七哥聊起了往事，七哥说，我和满格的编年史，绝对是通过赔钱项目和音乐串联起来的，不做项目的空窗期，我们靠写歌度过。七哥的那些花儿们，静悄悄开败，我们从未知晓。反而，苏北和我，一年爱两个，每个都是新风格。可能是幡然醒悟，夫一生姑娘无限，而激情有限，一具肉体顶多伺候俩姑娘的，再多就把身子败了。我们和苏北停了下来，发现，真爱很难找，比土鸡难找多了。每当这个时候，七哥总是抱着吉他，哼两句歌，说，往事，一杯酒哦。
毕业后的一阵子，我和七哥在郊区租了个房子，整天联系活干，我写文案，他做设计。没有写字桌，我们每次弄完饭，把厨房的灶台一擦，水槽垫一块板子，笔记本一放，就开始干活。没有饭桌，我们找了三个油漆桶，上面铺上一块大板子，裹上一层洗的发白的床单，端上饭，就是满汉全席。偶尔三俩好友来聚，那时候，他们都还在西安。那个夏天现在看来没那么难熬，当时只觉得热的奇怪，仿佛秋天冬天再也不会到来。仿佛我们在那个夏天中就会死去，抱定了冬天的遗憾。事实上，每一个我们凶猛的阶段，都像是我们的黄金年代。我从毕业到如今，搬家四次，换工作两次，前前后后，这个行业，西安稍微牛逼一点的公司都串过门儿，活儿也接了几次，文案，设计，剧本都在接，稍微搞搞，贴补己用。后来我先出去工作了，投身职场，一个月，就辞职了。七哥在北边，跟着姐姐的工作室学习室内设计，后来去了公司，干了几周，也就走了。酒后，我们敲定了我们注定会牛逼的方向，决定各自为害一方，给予这个社会所有的孙子沉重一击，决定用我们的牛逼，驱散各类傻逼，肃清整个社会。就这样，半年过去了。
前两天，七哥给我发微信，说，满格，我要离开西安了。整整一个下午我恍恍惚惚。建哥说，七哥走了，我也会动摇。我说，我仿佛感觉到，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在悄悄结束。我们碰杯，像以前那样喝酒。没几杯，我吐了。七哥给建哥说，满格是大二那次情伤，拿白酒当可乐喝，喝酒哪有那样喝的。我说，多情的人，一定被专情伤过。我的那些花儿，她们早就黑了吧，再见到我，也不会是粉的了。七哥说，往事，一杯酒哦。再次唱起我们的歌，伤感就压不住了。七哥去支教，虽然工资不错，但还是离开了西安，离开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我觉得，七哥离开西安后，再也没人和我说话。我会告别项目，告别摇滚，直到一年后，七哥真的再次回来，带着边疆的故事，那些分崩离析的古老的世界，再次在我们的音乐里唤醒。一杯浊酒掺一杯往事，操蛋的，不操蛋的，都归于操蛋。回忆和回忆之间也别客气，都挺傻逼。我们谈论丰满的女人，喝丰满的酒，讲丰满的故事，我们再次看西安的街道，或许也足够丰满，不像现在这样干瘪。
我知道，七哥会一路引吭高歌，唱到新疆。一壶浊酒尽余欢，我知道，七哥醉了。
文/满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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