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在我刚刚学会走路时便去了外地谋生活,把我托付给爷爷照看着,那会爷爷还没有退休,是局里的车队主任,住在单位分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坐落在办公楼的后面,高大的围墙里是一方水泥大坪,靠着公寓一侧的水泥地上间隔着一排黄土堆,上面种着桂花树,每棵树下面有三根木头柱子撑着,底部被粗麻绳捆着,放眼过去,一排桂花树直挺挺的,而到了枝干却是形态各异,有的像螃蟹的钳子,向两边伸着又给弯了回来;有的像是常玩的弹弓,伸着枝干便往天上冲去;甚至有的分了三个叉,和下面的三根木头柱子相对着,除去小枝绿叶,倒像个沙漏立在那儿。树冠上扁长的叶子,随着枝干散落着,虽是这样,但是无一例外每棵树都尽量保持着一个模子,整齐的排在院子里,这是人工修剪的还是自然的我不清楚,院子里种上树的时候我还在娘胎里,院里的老人不是退休的就是将要退休的,忙着照看着孙子孙女,谁也没有这份闲心思去管这码事。日子一久,我也跟院里的老人们一样,把这事给甩在了脑后。
院里的桂花树一年到头总会在枝头缀满绿叶,偶尔有枯黄了的叶子被风吹落。到了冬天,学校里的银杏脱下一层黄衣裳,光溜溜的站在萧瑟的冷风中时,院里的桂花树依然吐着嫩绿的新芽,与年长色深的叶子形成鲜明对比,远远看去,犹如给树覆上一层浅绿的膜,天空中飘落着白皙的雪花,错落在其间,一白一绿,一深一浅的景色便浮现在眼前,矗立在雪地上,如梦般印在我脑海里,成了我每年期待着,等待着的风景。上学的早上,叶子上的雪经过了一夜的酝酿,在叶的表面上留下一层薄冰,轻轻取下这冰仔细端详着,宛如一块被精心雕琢过的水晶,纯净通透,叶留下的纹路不偏不倚,清晰可见,放在手里随着热气慢慢消融,然后一点一点变小,极是好看。再取上一块含在嘴里,让味蕾也跟着感受着冰在舌尖上慢慢消融,感受那视觉不曾有过的甜,感受着那刺激全身的冰凉。
春的到来常带着雨出场,洗刷着冬天最后的一丝威严。花儿正等待着绽放,柳条、银杏冒着新芽,万物都在苏醒,唯独院里的桂花树一成不变,在春日里失去了以往的光彩,不经意间便被人们给遗忘了。只有院里的老人和小孩子们还记得它们,老人们喜欢在两棵桂花树之间搭上一根旧电线,在晴日里用来晾晒被子和衣物,也有的挂着腊鱼和腊肉。小孩子们则喜欢吊在旧电线上荡着摆着,经常把线给吊断了,留下满地的衣物,一溜烟全跑了,等过了一阵子,有人来收拾晾晒的衣物时,看到这一幕就会站在原地对着楼上叫骂着:哪家的娃这么不懂事啊!人家晾的衣服扯了就放到地上捡都不捡!怎么管的小孩啊!
楼上的大人们听了跟没听一样,干着自己的活,都觉得自家的娃最懂事,才不会干这种无厘头的事,听到楼下的叫骂,无非是随口对娃说说,听到没,不知道谁家小孩这般不懂事,你呀可千万别学坏了,安心的读书。说完便接着做着自己的事,啥也没去想了。熟不知自家的小孩早已绷紧了神经。听了大人们这样一说才缓过神来。
熬过了春天,便到了桂树花开的季节,黄白的小花,点缀在树叶丛中,花蕾上的芯细柔白净,把桂花树染成一大绒毛球,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花香随着风儿飘溢到院外,引得无数行人路过院子时,总要探着头往院子里瞧一瞧,用鼻子嗅一嗅,叹着赞着,呀!这花开得可真香!等到看够了,闻够了,赞够了,就一脸满足的离开了,走过一条街,两条街,也忘不了这醉人的花香。
花儿正旺的时候,也是天日里最热的时候,白天院里的老人们,就挤在公寓的过道里乘凉,偶尔会看看过道两边的公告栏里有没有新的通告,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过道里摆上方桌和竹椅,打着字牌,下着象棋。晚上呢,老人们也不嫌麻烦,用过晚餐就搬着折桌,提着小竹凳,往桂花树下一摆,聊上了天。住在一楼的在屋子门口搭建了一个棚子,棚子上种着葡萄,棚子下放着一把太师椅,一到晚上,屋里的人就拿着一把蒲扇,坐在太师椅上摆着扇子,摇着椅子,悠哉悠哉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数着天上的星星。
我喜欢在学校里,早早地把作业写完,往往留着背书的任务回到家里做。这样,我用过晚餐就能捧着课本到院子里待着,边背着书,边望着天空,寻找着北斗七星的位置。书里介绍的北斗七星是由大熊座的七颗明亮的恒星组成,这七颗恒星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主体形状像古代舀酒的斗行。然而我那会并不知道古代舀酒的斗行到底是个啥样,只觉得北斗七星像个勺子横在天上,我想这就是斗行吧。于是乎,每天寻找着北斗七星成了我儿时最大的乐趣。后来,看得多了,见那月亮、太阳的位置变来变去的,没想到星星也会变来变去,一瞬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惊奇,愈发爱着这世界。在之后的日子书成了我的伙伴,她帮我梳理着这个世界,在探寻未知的路上,小小的我知道了地球是个圆的,每时每刻都围着太阳打转,十个地球也比不过一个太阳大,月亮相对而言就要小许多了,围着地球转着,转动的方向都是自西向东。在地球的南方和北方有一个极点,还有一个巨大的,摸不着看不见的磁场,我还知道了第一个提出地球围绕太阳转的是哥白尼,有一个倒霉鬼还因为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说而被宗教教徒活活烧死。那时我不懂什么是宗教,对于教徒残忍地烧死一个人,这种行为使我反感,也使我在弄清宗教之后选择终身不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