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母亲穿时髦的米色阔腿裤,上身棉涤白衬衣,齐耳短发烫出柔缓波浪,一张因为频繁下乡经历风吹日晒的精致小脸上,皮肤变成健康的小麦色。她身姿挺拔地站着,气韵清朗。
身边总有一辆黑色自行车,车筐里放着纸质表格类文件。那个时候计算机制表技术还没有普及,母亲工作的单位采用人工制表,我们也曾在节假日偶尔帮母亲抄写表格的内容。
那“偶尔”帮到母亲的几次是因为她实在太累了,工作量又向来很大:白天母亲顶着烈日抑或寒风,骑自行车颠簸在乡下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晚上回到家还要完成“填表”工作。
即便夜深,母亲也依旧坚持自己完成。一方面她担心我们不仔细,把数字或者人员名字抄错,导致信息上报错误;另一方面,我们三个的字,放在字迹隽美的公务员体系里,真的会给母亲丢人。因此才会仅有那“偶尔”的几次帮忙填表。
那时小镇的晚上,10点以后就开始悄无人声,我们也都已熟睡,母亲在台灯下静静地“填表”,困倦但依然聚精会神,从而确保她负责的区域人员信息的准确上报。
那时的工作量大到惊人,厚厚一沓表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人名、地区名称,所有的信息都需要人工复写到一张新的表格里,并填充新的内容,完成新旧信息的定期更新。
下乡、填表的工作就这样占用了母亲很多时间,而今母亲年岁渐高,单位里的80、90后都熟练使用计算机制表,母亲终于不用再人工“填表”(更新表格信息)了。
记得最近一次帮母亲填表,是在4年前,我已经工作。夏天的午后,母亲伏在写字桌上的身躯变得瘦小,握着签字笔的手也开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连续写字不到半小时,母亲的整条胳膊变得麻木,手腕也酸疼。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然后再写。
厚厚一沓表纸堆在吃饭的黄色小方桌上,它们是那样熟悉,从学会写字那时起,我就零零整整地在家里的书桌上、餐桌上看到它们。
那个下午,我在赶火车回工作所在城市的前几个小时帮母亲更新完了所有的表格。
那以后,我一直在外地工作,母亲是否还会偶尔下乡和填表,我不得而知。只愿那些曾经的劳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肩周炎、颈椎病)变浅。只愿母亲健康、快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