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以为《狼图腾》之后，我不会再看与狼有关的小说了。一来，《狼图腾》已经是巅峰之作，很难有人出其右者。二来，狼族那些传奇而悲壮的故事，如月圆之夜深远苍凉的嗥声，如泣如诉，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我本不坚强的心房，令我不寒而栗，意志瞬间崩溃涣散。

   今天，当我合上《重返狼群》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时，眼睛顷刻被水雾弥漫。一条鲜活的生命，和着我的欢笑泪水，以傲然凛然的姿态，奇迹般地在人类贪婪无耻的夹缝中，顽强地活下来，并向祖先证明，自己身上流淌的，依然是古老而高贵的血统，他代表着自由和尊严。

   二、

   二月河的《雍正皇帝》中，邬思道潦倒栖古刹，初遇田文镜李绂做八股文“殷有三仁’，李绂作的是“三子者不同道，于仁则一。仁而已矣，何必同？”，邬思道就这个“仁”字，说了这么一番话：“说的是仁义之道，都是为了仁德爱民，有宽的、有严的、有苛的、有暴的——仁是根本。但想到‘仁’这个地步，各人走的路却又不同。世道治，用法宽厚，怀柔文明；世道乱，用刑震慑，重典杀伐，也还是个仁！”

   金庸的鸳鸯刀，刻着惊天大秘密，曰：仁者无敌。

   佛祖以四无量心对待众生，慈众生之安乐，悲众生之苦痛，喜众生之离苦，舍己与众生平等。慈悲喜舍，归根到底也是个“仁”字。

   所以我说，“仁”，其实是最有佛性的。仁，既有仁爱，也有牺牲，佛经中就有“牺牲一人以保全家，牺牲一家以保一村，牺牲一村以保一镇”的说法，更何况释迦摩尼割肉喂鹰了。

   三、

   没人会把“仁”与狼联系在一起，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口口相传，招呼在狼身上的词汇通常是凶残、贪婪、狡诈，是比洪水猛兽更让人胆战心惊的东西。即便是现代人，以狼性自诩，也多是标榜自己在商场上勇猛果敢取得的成功，而绝对不是“仁”字。

   只有真正的牧民才知道，狼是草原上的清道夫，他吃腐肉，防止瘟疫蔓延，他吃兔鼠，保持草场生态平衡，他剩下残肉，给老弱以活命的口食，留给自己的，永远是一个孤独而忧郁的背影。以个体的牺牲，换来自然的健康蓬勃，狼，何尝不“仁”？

   四、

   我觉得，自然界中所有的动物都具有佛性，他们固执地坚持著自己的本分，无论弱小还是强健，都恪尽职守地遵循着亿万年来形成的自然法则。他们有着共同的原始信念：物竞天择。狼，作为食物链最高端的肉食动物，无疑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之所以把“仁”字，赋予了狼，是因为除了人类，狼是世界上最具有“智慧”的动物，他的远见卓识，远远地超过了人类。其他生物，也许依赖着本能，在自然中繁衍生息，而狼，在用他的智慧，规划指挥并保护着大自然。在狼的世界里，人类永远是一群鼠目寸光愚蠢无知的家伙。

   五、

   看过一篇介绍，狼在临死前，会呜呜地哀嚎，声音低沉延绵，传出很远很远。这不是自哀自怜，倾诉悲苦，而是用嗥声告诉同伴，哪里有粮食哪里有危险哪里可以走动哪里必须禁行。

   狼的嗥声还招引来乌鸦等腐食鸟类，最后一次用自己的身体喂养它们，想必鸟儿们一定感其厚意，绝不虚伪推辞。狼与鸟一直是好朋友，鸟是狼的先锋官，飞得高看得远，为狼报信报警；狼则在饱餐之后给它们留下腐肉，算是酬劳。狼与鸟，互利互惠，这种合作，在动物中屡见不鲜的。而人类，在一己私欲的驱使下，很少能学会享受与人合作带给自己的愉悦。

   六、

   本书最惨烈的一幕，令人扼腕叹息，不胜唏嘘。公狼为养活几个刚出生的幼崽，冒然向牧场下手，却最终没能逃脱偷猎者的毒手。母狼涉险寻夫，远远地看到丈夫的狼皮在风中飘荡，心痛万分，疯狂地咬死牛羊，却一口不吃，用这种极端手段向人类报复。然后，坦然吞下被投毒的肉块，边跑边撕咬背部的皮毛，带着一身血迹，挣扎着回到狼窝，喂孩子们最后一口奶，喷涌出一声带血的狼嗥，要用全家的慷慨赴死与人类做最后的抗争。这是何等悲壮！何等动容！

   唯一没有喝到奶的小狼，就这样天意般地存活下来，还幸运地碰到了一位同样懂得狼的，如格桑花一样美丽的女孩。这是腾格里的怜悯。

   七、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是指身体上的自由。

   “我的身体是被禁锢的，但我的灵魂可以走得很远”，这是精神上的自由。

    真正的尊严，与自由一样，来自灵魂深处。

    为了维护自由和尊严，毋宁死。

    脑袋里飘过许多句子，转瞬即逝。这就是佛祖说的，住与不住的道理吧。这本书，却让我长久地住在里面，笑笑、哭哭。

    八、

   《重返狼群》，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