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和怜悯,不是爱情。

慷慨和怜悯再温暖,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这个世界上的爱情有千百种模样,但是也有千百种疑似爱情的骗局,让你得了失心疯,然后告诉你痴心错付,一切不过笑话一场。

公众假期回老家是会见到很多旧友的,可在街头遇到这样的阿思,我真的始料未及。阿思是我初中时候的同桌。全班23个女生22个疯,只有阿思一个内向腼腆文静温柔。可她胖,还带大框眼镜。哪怕是会弹钢琴,成绩极好,写一笔好文章,哪怕是在充满荷尔蒙的青春里,也没有得到任何一个男生关注的眼神。

可现在的阿思,特别瘦,一双白花花的大腿,穿过膝的毛线袜子,配短裙和帆布鞋。在25岁的年纪里,露出天真无敌的模样。皮肤特别好,眼睛又大又亮。是非常温润又精致的那种漂亮。

是她先认出了我,叫我,绿。全世界大概只有她会用一个字来叫我。我当即惊讶地认出了她。

我们在麦当劳里进行多年后的第一次会晤,然后我知道了阿思的故事。

-1-

阿思的内向腼腆文静温柔,其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特别熟悉的人,才能了解到她的内秀,懂得她的好。

直到她遇到a君。

阿思大学的时候参加了学生会,因为会有加分。可是其貌不扬的她,也只能被“学习部”这种做杂务工作的部门接受。学习部负责新生欢迎会的节目。因为报名的少,被刷下去的多。阿思被强行送上舞台,进行钢琴独奏。

当天晚上的主持人就是同年级不同专业的a君。阿思弹钢琴的时候,有种很特别的魅力。那种优雅又温润的感觉,能让人完全忽视她过于黑的皮肤和过于胖的身材。就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得到了a君的注意。

a君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单身公害。从来不谈恋爱,可对谁都极其仗义温存。于是男生愤恨,女生向往。他一天没有主,就有无数女生以这样那样的名义向他求助。而他就像中世纪的骑士,不求回报地为所有朋友慷慨地解决着所有问题。

哪怕是阿思为他受尽相思苦,过后回头去评价,依旧无法说出他的坏话。

a君注意到阿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成绩优等,拿国家奖学金。做事很认真,经她手的文件总是漂亮又清晰。能够照顾到活动里的所有细节。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很羞怯的温柔。可不善言辞,又不会为自己争取。

一次阿思又差点被同部门的同学抢了功劳。一直旁观的a君仗义执言。跌破所有人的眼镜。阿思和a君称为全学校最不般配的“知己”。阿思请a君吃饭,谢谢他挺身而出。一顿饭下来,他们发现对方有那么多相似的观点,无论谈到什么话题都那么投契。

用阿思的话说,她枯燥贫瘠的生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2-

阿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交过异性朋友。关系最亲近的要算初中后桌的男生,因为阿思每次传卷子过去他都趴着睡觉,要先叫醒他,才能让他把卷子穿过去。这算是与她互动最多的异性了。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老实严谨的父亲,年复一年的工作,从来没有和阿思谈心过。可以说,a君是她能够接触交往下来的第一个异性朋友。

阿思的不善言辞,到了长袖善舞的a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a君情商极高,在各个学院各个年级都有相熟的朋友,男生女生都有,人缘极好。朋友多,经历多,他在阿思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也能一个人保持气氛愉快,不至于冷场。

阿思很喜欢坐在他面前,听他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

而“救助了自闭女孩阿思”的壮举,也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了a君的心里。讲实话我听到这里,觉得a君的慷慨看似无私,其实也只是满足自己的某种虚荣罢了。

全无经验,也无闺蜜可以讨论的阿思,很快就陷入了对a君的依赖。

每年十月总会下一场大雨,他们相识的这一年也没有例外。阿思一个人从家回学校的时候没有带伞,淋了雨吹了风,大半夜的发了烧。宿舍里没有人,阿思烧得糊里糊涂,正巧a君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约第二天一起吃午饭。

阿思说,a,我发烧了。

a君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问清楚情况。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阿思宿舍楼下。把宿管阿姨叫醒,上楼来接她去医院。

宿管阿姨还一脸欣慰,小姑娘你哥哥真好啊。

阿思脸烧得热乎乎的,点点头。侧脸蹭在a君的羽绒服外头,凉飕飕地。她长长喟叹一声。到了医院要挂水,a君守了她一夜。阿思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晨曦渐浓。a君侧脸温柔,沉睡在身侧。她知道自己动心了。

这种温暖又紧张的感觉,她从未有过。此后,面对a君的邀约,阿思变得更加积极主动,甚至会等待期盼。

很快到了平安夜,听说这天晚上织好的围巾,有很好的寓意。阿思在学校外面的商店里买了毛线和竹签,窝在宿舍里织围巾。从晚上八点,织到凌晨四点。漆黑的夜晚掌着虚弱的一点光,整个平安夜,后背累得像断成了八节。

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天亮以后,阿思白着一张脸,带着围巾去找a君。

a君有课,从教室里出来看见阿思就是一脸笑容。这是阿思最喜欢的一点——a君的笑容让她觉得自己很美好。有人因为看到自己就欢喜。

阿思掏出围巾,a君露出恰到好处的开心。他当即围上,一点不挑剔阿思的手艺过于糟糕。见他这样领情,阿思觉得满足极了。

-3-

大约所有女孩在漫长的单身生活中,都练就了一身铜墙铁骨。自称女汉子,单手拧瓶盖。更有甚者能扛大米上五楼,遇到流氓掏出喷雾就为民除害了。

阿思也不例外。每年春运,一个女孩子拎着又大又沉的行李箱。一站八个小时回家。

a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阿思又买了无座的票。要在春运时节一个人站回去。他托人找关系,拿到了一张珍贵的卧铺票。

当a君站在大雪里,递过来一张卧铺票,并且笑得一脸英俊温柔的时候。阿思真的是全无防备地沦陷了。阿思回家的时候,a君打了车送她。将她送上了车,安顿好。还跟对面铺的大哥说,阿思是他妹妹,很少自己出门。请多关照。

阿思回了家,往年都嫌太短的寒假,在她眼里变得漫长起来。

除夕夜,炮竹声声。她躲在房间里给a君打电话。她秀秀气气地说,新年快乐,a。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a君在电话那头笑,附和她说,我们当然是。

那一刻,阿思怅然又温柔地笑了。她做了个人生中目前为止最勇敢的决定——情人节告白。

开学没多久就是情人节,a君这种万年单身自然是不把情人节当作什么特殊的日子。阿思之所以能够在情人节这天和a君共进晚餐,并不是在竞争中获得了胜利,而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她是第一个约a君吃饭的人。

两个人在学校的西餐厅,点了牛排和意面。a君吃完意面看到了盘底的纸条,用叉子翻开就看到了阿思的告白。

我喜欢你,a。

a君沉默了一会儿,对阿思羞怯的神情视而不见。起身告别,甚至没有忘记结账。阿思当即手脚冰凉。他已经用行动回复了她的告白。

阿思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一边流眼泪一边吃剩下的牛排。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了院花k小姐站在门口,等她。

k小姐化着很精致的妆,7分容貌有了10分的效果。她站在那儿上下打量了一遍阿思。什么话都没说呢,就让阿思自卑到无地自容。

别缠着a啦,他跟我说过他的择偶标准,连我都看不上,何况是你。语气里带着讽刺和萧条。

阿思失恋了,茶饭不思。过了一周,室友惊讶地发现阿思瘦了一点,却有了漂亮的影子。不得不说大部分胖妞都是潜力股。阿思痛定思痛,决定努力达到a君的择偶标准,再做一次告白,这一次她要说出口,并且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4-

阿思从网上找了最残酷的减肥方法,叫21天减肥法。3天断食,7天果蔬,11天5分饱。一整套下来可以瘦5-10公斤。阿思咬了咬牙,坚持了两轮21天,两个月的日子里,伴随她的只有漫无天日的头晕和恶心,甚至因为身体太弱,连月经都没有拜访。

可是在身边人诧异的目光里,阿思变成了半个美人。加上两个月的皮肤保养,她白了很多。当阿思穿着一件小黑裙,抬头挺胸地出现在a君面前时,一向淡定自若的a君也有几分动容。一个温吞内向的女孩子,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从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哪怕他再铁石心肠,也无法继续无动于衷了。

我喜欢你,a。阿思终于面对他,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a君犹豫半天,终于叹口气说,我们试试吧。

阿思跑着冲进a君的怀抱,a君也终于抬手抱住了她。

按照童话的惯例,这个时候应该说阿思和a君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生活不是童话,叵测的未来永远还在前面。

a君带阿思去见朋友。面对阿思,大部分朋友还是给足了面子,甚至调侃阿思,说她为民除害了。可a君有至少一半的朋友,是对他颇有念想的异性。a君是单身,女孩们和平共处,反正男神共有,谁也别不知足。可阿思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女孩们开始觉得,既然a君是可以谈恋爱的,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能是自己?至少比阿思这个半路出家的假天鹅要好吧。

于是他们形成了“a君联盟”,致力于拆散a君和阿思的情侣关系。共同为此努力。

阿思做a君朋友的时候,看他随叫随到,都觉得没有关系。也知道他的慷慨无私,十分喜欢照顾朋友。可作为女友,每次a君被各种朋友以各种名义叫走,心里的感觉五味具杂。更可况她心知肚明,这里面还有很多居心叵测的女孩子。

她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闹了几次,得到的结论是不够善解人意,恋爱以后变成了另一个人。

最讽刺的一件事情,是k小姐生病了。七夕情人节,阿思抱着蛋糕站在广场等了a君大半个晚上,打不通电话不敢走,最后实在撑不住离开,走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她回到宿舍,给a君的宿舍打电话,才知道k小姐生病,a君早就去了。

当年a君这样细致体贴的照顾阿思,让她泥足深陷。如今他依旧这样照顾着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阿思接受不了。她跑到医院去找a君要一个交代,a君看她的眼神,称得上是痛心疾首。

他没问她前一天晚上等到几点,也没问她大早晨跑过来有没有吃早饭。阿思告诉我,那一刻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不爱她,哪怕她这样付出,求索。他对她始终没有爱情。

她是他朋友席位中的vip,也并不是独一无二。

他对她的好,完全来自他的慷慨和对她的怜悯,这无关爱情。

-5-

阿思作出了一个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决定,她和a君分手了。

她在最后的时刻里,终于读懂了a君的自私。他对所有人都好,恰好是对所有对他心存渴望的人的残忍。没有人能得到他。他还是个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慷慨为王。

她的好,总会有人欣赏。慷慨和怜悯再温暖,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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