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晚梦见阿远,在梦里和我闹离婚。他躲进村头杏树园子里,落日余晖如昏黄发旧的光影,遮住我看他的眼……
阿远是我的初恋,是青梅竹马,光屁股长大的初恋。
我常常在梦中见到他。
2008年,高考结束,离开生我养我的小城市,踏上深圳求学之路。回到家乡和奶奶告别,拖着行李箱离开小村庄时,看见阿远倚靠在巷口最深处。点燃人生第一支香烟,学着大人模样,深深吸一口,烟雾氤氲缭绕,朦胧了距离。
他呆呆的望着远方的山。
“让我送你去车站”。
阿远祖祖辈辈在山村里长大,祖祖辈辈念叨着“长大了,种地娶媳妇生娃”。
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他说我是他向往外面世界的一缕光。
年幼时,寒暑假回奶奶家,总会路过他家门口,暗自偷偷又内心不好意思的望一眼,他在或不在,总能让心情变一变。
中考失利那年,我回家乡复读,本打算接过祖辈锄头的阿远,悄悄回到了学校。
我们前后桌,我不知道那一年阿远有没有认真听课,英语老师常常会点他名,勒令他不要出神要认真听课。
十月乡里举行跳绳比赛,在离村子五里地的乡中学。
大清早,我换上淡紫色运动服,扎起马尾,准备跑去乡中学,奶奶家没有自行车,十月秋高气爽的清晨,微带寒意,冷咧的空气含着白露为霜的凄清。
巷口处,阿远单脚点地,趴在自行车把上出神。
东方灰白的天空露出一丝霞光,温暖柔和的橘色笼罩着阿远,一抹暖意浮在他的脸上。
“是在等我么”。
“是”。
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颠簸前行,两旁杨树林里有麻雀旋转跳跃。我轻轻环着他的腰,免得掉下去。他兴奋的单手握把,对着麻雀打口哨,车子突然失去重心,左右摇摆,崎岖蜿蜒的小路伴随我一路惊吓尖叫。
多年来,这个场景不停出现在我梦里,结婚后,我以为梦中的人会变成老公,但依旧是阿远,昨晚也是。
2
我如愿以偿考上重点高中,阿远选择去中专学技术。
两所学校背靠背。
正如当年我们前后桌。
我穿着一中红色校服在中专门口等阿远,那天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肉茄盒,我想和阿远一起吃。
中专院校来来往往的师生,悄声说着话,从我身边走过。
我不在意。
阿远牵着我的手来到足球场,夏日午后的足球场安静炙热。我们并肩坐在看台边,以手为筷,吃的津津有味。
餐后阿远送我一把斧头,说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安全护法,如果他不在我身边,就握紧斧头,召唤他出现。我哈哈大笑,阿远,你是不是傻?
“你开心就好”。
一整块金属打造的微型斧头,只有我大拇指那般大。
我宝贝的放进书包内兜里,谁也别想碰。
日出日落,花谢花开,仿佛一夜间,我变成了爱美的女孩子。每次和阿远见面前,总会小心翼翼的洗发换衣,甚至喷一点香水。
女为悦己者容。
阿远开始有荷尔蒙的冲动,我们却始终保持牵手的距离。
随着高考的到来,阿远开始每晚护送我回宿舍。他说他们要去工厂实习了,但是想到我每天十点下晚自习,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虽然宿舍离教室不足五百米远。但阿远说他不放心,他说让我陪你走完这一程。
牵手走过大雪纷飞,昏暗的路灯边,抬头仰望雪花飘落,阿远轻轻拂去我肩上的落雪,深深拥抱着暖化寒冬的冷。
也许从那时起,阿远已料到我们注定要分开,他能给予我的全部,只剩那一年,反复的五百米路程。这是他在我生命走过的痕迹,也是我一生走不出的距离。
3
我如愿被深圳大学录取,远隔家乡上千公里的深圳,坐火车要27个小时。
2008年,我在北方的艳阳里拥抱阿远,开往深圳的火车就要启程了。他留在家乡工作,不能再陪我走下去。
他说我是深圳的大学生,他是家乡的机械工。
我从未想过,对我如此好的阿远会丢下我一个人。
他安顿好我,挥挥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站台口……
寒暑假回家,父母多半把奶奶接到城里,我总是没有机会回家乡,我和阿远,父母是不知道的。
熬到开学,总也联系不上他,隔着一个中国的距离,我没有勇气寻找,害怕他早已忘了我……
大学期间我整日泡在图书馆,拒绝恋爱,拒绝化妆。沉迷在回忆中,无数次幻想与他重逢的场景,夜夜梦到那些过往。
大三那年正月,奶奶早早返回村里,说是初六有人家办喜事。
“崔正的小儿子阿远娶媳妇呐”。
3
刘若英的演唱会在广州举行,千山万水间,只为听她一曲【后来】。
旋律响起的刹那间,台上唱的不再是奶茶,而是阿远,泪眼矇眬中我抱着阿远在昏暗的冬季,仰望那漫天雪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绚烂夺目的镁光灯下奶茶哽咽着,一度情绪失控。
阿远,你会不会想起我呢?
初听不识曲中意 再听已是曲中人。
2015年我大婚,父亲同年升为正局,场面宏大隆重,我站在父母身边,摆出好看的笑容听那些虚伪的恭喜。
4
昨天是我三十岁生日,高考结束后,我再没办过生日。没有意义。
昨晚,独自喝完一杯红酒,沉沉睡去,梦中阿远来取他的小斧头,说要跟我离婚。
终究是一世错过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