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梦间,酸葡萄

1

桃枝称我是捡垃圾的,随便出个门,就能捡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捡破烂的,若是能有我三分眼力劲,早该发家致富了。

左右是为了对付他向来看不进眼的青丘小狐狸。

他嘲讽的话,未在脑中打草稿罗列排布好一字一句,就能滔滔不绝地用言辞挤兑我们一鬼一狐。

自我捡回小狐狸,他经常带着厌恶的视线朝我们瞪来瞪去,极不友善。

小狐狸厚脸皮,浑然觉得无所谓,可我这些日子却仿佛一直活在他直射来的刀光剑影里,苦不堪言。

小狐狸自打来了七梦间,不管日夜变换,只管蜷缩在我怀里犯懒,吃饭黏着我,睡觉黏着我,连出门晒晒太阳都得黏着我,寸步不离。

我不耐其烦时,不客气地戳戳它光滑的皮毛说:“你越来越矫情了,我又不是你娘,你这样黏着我……我真怕桃枝拖着一把扫帚连你带我,一同轰下去,露宿街头。”说到最后,暗暗发愁,桃枝的脾气日渐大得离谱。

他半睁了一下眼睛,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又闭上眼睛养神,他道:“你以前可喜欢我粘着你了,再说他轰谁下山,也不会轰你的,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堪比他爹娘,不过前尘事,前尘了,今生今世,你不要想太多,一辈子这样傻傻的,得过且过比停好。”

桃枝此刻在厨房里和着面,只因我喜欢这口。

他一本正经怪我越来越挑食,我开玩笑状怪他没有做下属的分寸,怪来怪去的唇枪舌战中,他皆叹口气顺便鄙视我一眼,每每皆选择顺从我。

桃枝打了个喷嚏,沾着面粉的手指擦了擦鼻子,通通气,结果面粉钻进了鼻子,又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阿嚏”一声。

我现在收的梦越多,本事越长,现在不仅鼻子灵,耳朵更灵,没心没肺地担忧道:“难道桃枝病了?今日应该吃不到他做的面了。”

小狐狸缩了缩自己的脑袋,埋在我的臂弯里,它说话的声音越发地轻了,“可能是知道我们在说他坏话了。”

小狐狸接着我的话,只嘟囔了极轻微的两句话。

“这个白天黑得好快,天怎么一下子就……黑了……”

它不声不响地在我怀里,整个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小狐狸,小狐狸。”我发现不对劲,低头急切地推搡着小狐狸,可是我如何叫它,它都不理我。

我心中越发不安,大声呼叫:“桃枝,桃枝,你快来看看,小狐狸,它怎么了?”

小狐狸晕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被放置进一个适合它大小的窝,清香的味道从香囊里散出,这个香味只有那个人有,他的轮廓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混沌,过了顷刻它依稀听到焦急的谈论,看到虚浮的影子。

“它怎么只有半条尾巴了?”

“自己寻死觅活,有什么办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它。”

“它应该还有一线生机的吧?”身穿绿意的小姑娘扯着粉色少年的袖子,死死拽住,不肯撒手,眼中绷不住的情绪,冒着波光一样的湿意。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冷漠的,原来世间也有关心自己的人,自己快死了,她悲戚地想要为自己哭。”小狐狸暗暗地想,但是它真的累了,决定要好好睡一觉了。

它紧合眼以后,一缕金光从它额间徐徐抽展出,逐渐展开一双透明的翅膀,飞到阿绿的肩膀上。

“金赤蝶?”

那小姑娘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变了形。

2

金赤蝶打开了一个幻境,我和桃枝进入了其中。

空白,干净,澄澈的一片,寒冷的气息当面涌至,似巨浪滔天,全部入侵骨髓,像凌迟处死的疼痛,呼吸着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稀薄的。

“奇怪啊,我都是鬼了,还如此惧寒?”

“不是人间之地,万事小心?”桃枝警惕地扫视周遭,并立即将粉色外衣脱下披到我身上,我们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想要走出这块空白。

这块空白无边无际,走了很久,仿佛停留在原地一般,没有起点,没有尽头,我们继续走着,我感到口干舌燥,体力不支倒了下来,起先桃枝扶着我,后来变成了让我靠在他的腿上,两个人入眠做梦,被牵引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怡然自得,无拘无束。

“这是青丘。”桃枝探查了一番位置,确定道。

青丘有一面湖形似一面镜,聚灵气,能感万物,见我们手无寸铁,不存在威胁,故没有攻击,它自动从湖中央缓缓拨出一半的湖水升至上空,有声问:“可是七梦间的贵客?”

桃枝上前一步,答:“是,这是七梦间的主人,阿绿。”他托手指我介绍。

那面湖道:“主人令我恭候多时了。”

湖上一道灵光闪过,那一半升至上空的湖水化成一面镜子,显现倒影般五彩斑斓的画面。

一幕幕,我看到了小狐狸的过去,小狐狸的执念,另有我开始记不清的交往。

我曾以为三千世界,我一个异类,注定无人问温饱,无人愿相伴。

但这漫长的一生,总有特别的人,会在你封闭的世界外打开一个缺口,偶尔可以光明正大地听听鸟鸣,嗅嗅花香,知晓阳光可以驱赶寒冷,雨水可以浇灌绿植。

它年幼时流落在青丘外,流浪是它的生涯经历。

但它偏偏在这条不好走的路上遇到了阿绿。

初识阿绿,她轻飘飘地挂在空中,徐徐的微风穿过她的一切,她端详着它,不言不语。

小狐狸被盯得没有兴致再佯装睡不醒,便半抬起身体,列出那两排洁白尖锐的牙齿,宣示自己其实挺凶的:“小鬼,哪里来,哪里去,别打扰我做美梦,更别惹我。”

阿绿是鬼,且不是被吓唬死的,缠人是她的本事,跟在小狐狸身后,使它背脊发凉,发现任凭怎么赶她走都是徒劳无功的,只好作罢。

混熟以后,其实也不讨厌,有个鬼陪伴,也挺好的。

在期盼中再见到这个小丫头,她走路如箭离弦,似风过枝头。恍惚间,弄飘了一堆落叶将它劈头盖脸埋住。

这次来,她是不明白凡人口中的狐狸精什么意思,特来请教它,它心知肚明那可不是好词,却不忍她犯忧愁,想她眉开眼笑,就随口编了个谎:“他们在夸你长得美,像天上的仙子下凡。”

她一知半解,又回忆到一个细节,说:“那个大娘还拿着扫帚要来打我。”

一个谎接一个谎,它说得面不红,心狂跳,“她不是要来打你,是怕你被欺负,先拿出武器预备应付对你不轨之人。”

阿绿全然信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桃枝迟早会发现不速之客小狐狸的存在,随之择一个适合斗法的吉日,气势澎湃地找上门去。

临了冬季,人间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始终白雪皑皑,空中的花,纷纷扬扬落在眉间的白。

一个人看雪是落寞,两个人看雪,才有了乐趣,可以喝茶,聊天,下棋,也可以保持安静的状态,久久不变。

小狐狸呵出一口白气,它躺于阿绿怀里,躺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找了一个绝好的角度,细细观雪。

雪盖在它们的身上,像一床厚厚的被子,一片雪是一朵无根花,很美。

阿绿问小狐狸:“你不怕冷吗?”

小狐狸答:“我有皮毛御寒。”

“你不冷吗?”小狐狸反问。

阿绿笑答:“我是鬼,没有实体,所以不怕冷。”

小狐狸转了话题,意味深长,盛载了期许,说:“阿绿,过段日子,我就可以化形了。”

阿绿眨巴眨巴眼睛,兴奋地问:“你要化成漂亮的姐姐吗?”

“为什么是姐姐,不是哥哥呢?”小狐狸失落地问。

阿绿鼓着腮帮子,出口道:“我喜欢姐姐,如果你变成了漂亮姐姐,别人便可以一起夸我和姐姐是狐狸精了。”

小狐狸沉默了,伸出舌头,舔了舔近在眼前,阿绿凉凉的手心,阿绿痒得哈哈大笑,双臂交叉把它搂紧了。

这一幕落在桃枝眼里,格外刺眼。从此,这只狐狸,他横竖没瞧顺眼过。

3

“王上,是一只没有杂色,通体雪白的狐狸。”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将小狐狸献上,目测了下狐狸的大小,蹙眉道:“就是有点小,剥皮做狐袄不够,肉也不够塞牙缝的。”

“给我吧!”少年接过壮汉走近了几步,双手奉上的小狐狸。少年一双黑漆漆,望不到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正对着小狐狸一探究竟。

“这样小,我想养着它,上天有好生之德,先祖仁善贤圣,定不会怪罪的,你再去猎些壮实的猎物来,晚上我们一起喝酒吃肉,不醉不归。”

众人皆高喊,此起彼伏:“王上圣明,王上圣明。”

随后,由五六人组成的亲卫队先行护送王上回到营中,其他人留守原地继续秋猎。

小狐狸的脚被捕兽夹夹住,受了伤,鲜血渗出,它疼得直打颤。

王上亲自给它悉心上药包扎,动作轻柔,生怕再次弄疼了它。

“报,王上,永城有军情需报禀王上。”

他先是不经意地一笑,柔声对小狐狸说:“这个丫头肯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邀孤喝喜酒来了。”

当他拿着来人送至的密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两遍,三遍。

一遍大惊失色。

两遍不信置否。

三遍无法直立。

他一手强撑着桌子,垂首失神,问:“宋将军呢?尸骨可运回了京都?”

“宋将军,尸骨无存,属下和援军找遍了战场,翻看过一具具尸体,没有宋将军。”

“那周致远呢?”

“听戎国降军说,和宋将军在战场,共赴黄泉了。但,属下也没有找到清远公子的尸首。”

夜深了,寒冷的月光落地成孤独的影子,他思绪千万地站在溪流前许久,复又回到营中,一张放满战报的桌子上放了一幅格格不入的画卷,他走到桌子前,展开这幅画像,无限眷恋。

画上的人并不美,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触目惊心。她虽是个女子,却神采奕奕,英姿勃发,丝毫不比男儿差。

她说过:“有臣在一日,王上就可安枕无忧一日。”

记忆就像昨日的暂别,今日的永别,变故发展得迅雷不及掩耳,他是君,是徒弟,是好友,是兄长,亦是凡人,常人,而常人根本无力承受这样的变故。

他让守在营前的亲卫接连不断送来十坛酒,一咕噜一大口,慢慢迫使自己喝醉了,醉后,他站起身,从床榻一路踉踉跄跄,两步并一步到了桌前,执笔,笔下龙飞凤舞把一个俊俏的男子勾勒在了女子的身边。

“致枫,你瞧你给我看过他的画像一次,孤就记住了,你看孤画得像不像……你曾犹豫不决时,孤看透了你的心思,孤决定不再重用宋家,让你肩上的担子稍微轻点。从此,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和清远相认,相爱,成亲,隐姓埋名过喜乐无忧的一生。永城地势不好,易攻难守,戎国想从永城打开缺口,直犯中原,也不是一朝一夕表现出的狼子野心了,永城是孤一开始就打算要放弃的一座废城。你临走之前,孤如何对你说了肺腑之言,朝廷不是非你们宋家不可的,孤故意要放你走,你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为永城送了命,致枫,事到如今,宋氏一门忠烈,为国捐躯,因孤而亡,百年之后,你让孤如何面对师父,宋兄和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小狐狸的伤势在王上的照料下,愈合得很快,在它终于活蹦乱跳,行动自由,来去无踪时,偷偷溜出过王宫,回过一次青丘,去过一回七梦间,阿绿不在,小狐狸和桃枝难得心平气和地促膝喝杯清茶。

桃枝抿了口清茶,依旧正眼不瞧小狐狸,自然不给它好脸色,警告道:“离阿绿远一点,把不该有的心思消除干净,不然哪天我心情不爽,揍你一顿,绝不手下留情,揍死了也可能。”

小狐狸舔了舔杯中的清茶,耷拉着耳朵,良久道:“桃枝,请你转告阿绿一下,过几天我变形,我决定变形成女子了。”

桃枝手中的茶杯一滞,嘴上满不在乎地说:“你变男变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狐狸深呼了一口气,“桃枝,有时候,心骗不了我们所想的。”

4

小狐狸终究化了人形,一个绝世美人,被朝中一位下臣民间捡得,连忙送了绘制的一幅画像抵达王宫,王上捧着画像,心中十分欢喜,命下臣将此女择良日吉时送至王宫。赏那慧眼识明珠的下臣金银百两,绫罗绸缎各十匹。

至此,美人恩宠独享,后宫三千佳丽惨凄凄,百花争相盛开无人赏,粉黛尽失色。

美人居住的桐鹊宫总是热闹非凡,宫外夜游晚归的人靠着宫墙,仔细聆听都能听到宫墙内夜夜笙歌,一直到天明才罢休。

小狐狸在空荡荡的宫里,佯装了一月有余的红颜祸水,她日日听着桐鹊宫丝竹管弦发出的靡靡音,一多半时间倚在椅子上发愣。

王上不在的日子,甚是想念。

掌事姑姑说,倾慕一个人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他,表明心意。

它也见过,隐秘的假山后,侍卫和宫女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玉佩,香囊等物。

它好奇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它问他们的时候,侍卫和宫女一见是它,惊慌失措,第一反应是重重屈膝跪地,言辞恳切,求它饶命。

自己像是胡乱杀生的恶妇吗,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去。

过了几日,宫女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尊称她一声美人,有些怯弱,有些勇谋。

宫女坦白那日假山处两人在私相授受,她低声道出始末。

原来宫内私相授受是死罪,宫女到了一定年纪才能放出宫,如今正值豆蔻年华,距出宫之日,遥遥有个期限,两人怕好事多磨,达成一致,黄历上选了个良辰吉日,择一处隐秘之地,交换信物,私定终身,也难怪他们见事情揭露怕她怕得不成体统。

小狐狸诚然,怅然道:“我亦倾慕王上,却不知要送他什么表明心意好?女子一般送男子什么信物?”

宫女答谢小狐狸饶命之恩,教授它做起香囊来,正好可以当定情信物赠于王上。

然,小狐狸天赋不够,绣出的香囊既不能装香料,又奇形怪状,绣的图案四不像,不像龙,不像蛇,不像杂草,不像一缕青丝。

宫女左右为难之际,小狐狸挥挥手遣退了宫女,说自己天资愚钝,可能不适合精细的手工,另外要再想想送王上什么东西。

正犯愁之时,掌事姑姑端来了一碟圆圆的串连物品,饱满水润,色泽鲜艳,颇有食欲。

小狐狸问:“这是什么?”

掌事姑姑答:“是新摘的葡萄,特地拿来给您尝尝。”

掌事姑姑拿了金色的小剪子剪了最底端的一颗葡萄呈给小狐狸。

小狐狸拿起,塞入嘴巴,这是它活了那么久,吃到最甜,最好吃的东西。

小狐狸问:“葡萄什么时候过季?”

掌事姑姑说:“夏季一般都是能呈上的,美人想吃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算算日子,该是王上从永城回来的日子了。

小狐狸穿得单薄,轻飘飘地学着阿绿的模样,腰肢盈盈一握,仙气缭绕地到了葡萄架下,主要是便捷上蹿下跳。

今晨天气温和,不焦不燥。

小狐狸攀爬上葡萄架,采摘葡萄,一串串只选品相上佳的。

5

永城一行,一无所获,王上归来,日理万机,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章,便无暇顾及后宫诸事。

自他归来,日日书案上一碟新鲜的葡萄总能先映入眼帘,从前只有温度适宜的茶和饱腹多样的糕点,何时换了新名堂?

起初不在意,后来倦怠之际,鬼使神差地尝了一颗,很甜,甜到了心窝里。

如果不是有次,早朝过后,途经御花园,他看到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子竟然亲自攀上藤架,采摘葡萄,他可能不会发现关于每日出现的那碟葡萄的端倪。

他招招手,近侍上前,但凭吩咐。

王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抹身影,阳光斑驳,洒在她身上,明明那么素,可眼中只有瑰丽,摄人心魄的颜色。

“书案上的葡萄是何人送来的?”

“是桐鹊宫的掌事姑姑。”

“何人摘的?”

“漓美人所摘。”

“为何孤一无所知?”

“漓美人说王上事物繁忙,不喜打扰,只需每日把葡萄放在王上的书案上即可。”

“让她来见孤。”

“是!”

久伫树下的一群人,悄无声息地离去。

良久,小狐狸还在甄选葡萄的时候,掌事姑姑寻她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王上终于要见美人了。”

小狐狸在桐鹊宫被悉心打扮了一番,容光焕发,才请去面见王上。

一路上,一扇扇繁复的宫门,一道道高不可攀的宫墙,不比山上自由,不比市井洒脱,但这是他住的地方,即便气氛压抑,落她眼里也能开出一朵别致的花来。

厚重的殿门紧闭,只余他们一人一狐。

王上恰好出浴,睡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裸露小半白皙的肌肤,肌肤上的水渍尚未来得及擦干净,湿透的长发披散着,额前细碎的头发淌着水。

他身姿轻松地坐在榻上,瞧向小狐狸。

半晌,他先开口问:“为何赠孤葡萄?”

小狐狸答:“葡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我要把最好吃的东西赠予王上,希望王上的忧愁能够减少几分。”

他笑了笑,朝小狐狸招招手,“过来。”

在宽敞,极尽奢华的榻上,小狐狸帮王上擦着湿透的长发,一撮一缕擦得一丝不苟。

他说:“本来孤只是做做样子,你没有身份,没有背景,送你来的下臣仅仅想讨好孤,谋得一二好处而已,最适合当一代红颜祸水,迷惑孤的宠妃。真的混淆视听以后,孤多年筹备的计划就能把逆臣数派连根拔起,事情了结,孤也会安排信任的人将你送出宫外,保你一世平安。可孤,今晨见你亲手为孤摘选葡萄,孤突然就动了恻隐之心,冷冰冰的宫里,权谋斗智的朝廷,总让孤不心安,可是你偏偏和那些一味服从或者巧言令色孤的人都不一样,孤有了私心,想让你彻底把宠妃的身份坐实。”

一夜春色无边,红绡帐暖,窗外的知了和荷池的蛙声连成一片,代替了锣鼓喧天的祝福。

6

好景不长,王上自从另眼相待小狐狸,就有了藏无可藏的弱点。

在接受戎国投降,接待戎国使臣的晚宴上,王上误替小狐狸喝了一盏有毒的汤羹,一时之间,危在旦夕。

昏迷前,王上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小狐狸的手,声息孱弱:“喝下的人幸好不是你。”

小狐狸泣不成声,泪眼朦胧。

戎国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狼,狼有利牙,有食肉的天性,怎可屈于人下,狼子野心,非他们莫属。

小狐狸在众目睽睽之下,化出原形,一头堪比大象的灵狐,一口叼走了戎国使臣,腾云驾雾远去。

见灵狐,众人才恍然大悟,那是灵狐下了凡尘来报王上的救命之恩。

小狐狸丢掉八条半的性命,万年的灵力和老君的一童子换得一枚仙丹,它返回人间,那时已经白幡醒目,举国哀悼。

它置若罔闻,偷偷潜入灵堂,将九死一生得到的一枚仙丹渡入王上口中。

深夜,王上诈尸而起,按着疼痛不堪的脑袋,近侍宣来太医为王上把脉,太医在王上的脉象上一探究竟后,跪拜在地,连声恭喜王上,得以涅槃重生。

王上呆在自己的寝宫内,悲伤过度剩下的冷静,他神情木讷,一眼望去空空如也的榻上,那个瘦弱的身影,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严重怀疑自己是孤煞之星,给身边的人带不来福泽,带来的只有厄运。这不,如今又是孤寡一人,良师益友落至黄泉,宠妃消失不见。

曾经得到的像轻烟弥漫恍惚,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浮生一梦,梦醒如初。

少年君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饮酒度日,一蹶不振。

数月后,有一绿衣女子半夜潜入王宫,竟和消失的她有几分相像,他猛灌了一口烈酒入喉,酩酊大醉,他道:“我一定是做梦,竟梦到活生生的你了。”

绿衣女子摇摇头,附身将冰凉的一物塞入他手中。

翌日太阳初破漆黑,东方吐白,他转醒,手中仍然牢握着一颗新鲜的葡萄。

他面色如常,波澜不惊,收纳进锦盒,不言不语,心里默默然在想:“不急,等你回来,你教我摘葡萄,我摘给你吃,多少都可以。”

我和桃枝,把残破不堪的小狐狸送回了青丘,由心慈仁善的青丘女君代为照顾。

小狐狸保住了一命,桃枝不计前嫌,耗了五百年的灵力才保住小狐狸的一命,可短时间的千年内,小狐狸因为重创无法修成人形。

就近,我去看过一次小狐狸,它站在葡萄架下发呆。

我走至它身旁,问它:“想吃葡萄吗?”

它摇摆着尾巴远去,声音飘忽而来:“葡萄是酸的,我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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