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尤其是冬天,虽然逢节假日回家,饭桌上准会有炖排骨、羊肉汤、豆腐丸子、红烧鱼和酱肘子等等,但最想吃的还是火锅。
大学在江南,常常是一出火车站就迎面扑来澡堂子一样的湿气,到了冬天更是湿冷,这个时候就更想叫上朋友,去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
我从小吃火锅成癖,从有记忆时开始,每年过生日,三次里有两次基本都是在火锅店。京畿地区不叫火锅,通常都叫涮锅,也经常说“涮羊肉”。冬天踩着大雪放学回了家,如果正好爸妈刚下班,都还没来得及做饭——“要么去外面吃吧?”“好啊。”“吃什么?”“涮羊肉!”于是一家人就去下馆子了。北方的火锅店遍地都是,北京比较出名的是东来顺,我们那里比较出名的是小肥羊,都是连锁的火锅店。
羊肉在我们那里的火锅店是重头戏,汪曾祺写蒙古人爱吃羊肉,他的两个蒙古朋友去北京东来顺,两个人点了十四盘羊肉,服务员都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吃得完这么多吗”。羊肉卷多半都是锡盟小肥羊,据说那里出产的羊肉没有膻气,肉质鲜美,一涮就熟,久涮不老。东来顺的涮羊肉是铜火锅,锅子正中央一个铜制烟囱,木炭在里面烧,涮肉在周围,但总会不小心把零星肉片粘在烟囱上面。眼疾手快的时候可以用筷子夹下来,但晚了就不行,肉片粘在上面慢慢地就被烤焦了。
南方的火锅里羊肉不是主角,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还很不理解。在家那边的店里吃火锅,先上来的都是羊肉,当然也有肥牛,又冷又饿的时候涮上一盘羊肉那是非常爽的体验。如果是白色的菌菇高汤底,可以等开锅之后先盛一碗汤喝。要事先在汤碗里放上厚厚的香菜碎和葱花,一勺白汤浇下去,香菜和葱花的味儿就一起随着热气弥漫开来。涮火锅要先下肉,肉吃完了再涮蔬菜、豆腐、猪血、粉条等等,这是因为煮过肉的汤会比较鲜美,而且蔬菜在汤里会析出水分,让汤味大打折扣。我第一次和男朋友吃火锅,男朋友放了肉又放菜,我说哎哎你等吃完了肉再放。他说“我在家吃火锅从来都是所有东西一起下的”。我说,那不叫火锅,那叫乱煮。
其实火锅这东西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吃得开心就好。但他确实不会吃火锅,除了不知道先下肉再下菜的顺序,还喜欢肉没熟的时候就再放进去一大堆生肉,两个人只能看着没开锅的火锅干瞪眼。涮火锅要一批一批地涮,上一次放的东西熟了,漂起来,就要都捞出来,再放下一次。
蘸料是必不可少的。北方叫小料,通常都是店里事先调配好了端上来。主要是麻酱小料,也有海鲜小料。在这边大部分火锅店都是需要自己去调配的,一张很大的台子,什么调味品都有,芝麻酱、牛肉酱、耗油、沙茶酱、辣酱、香菜、葱花、盐、酱油等等。我在家里吃火锅也是自己买了麻酱来配制,爸妈喜欢在麻酱里放一块王致和的红腐乳,加上一两瓣糖蒜,再铺上一层厚厚的香菜。
以前在北方的时候也涮过毛肚百叶等等,但是并没有觉得多好吃。在南方上学,室友是重庆妹子,一起吃过火锅。她告诉我说烫毛肚讲究“七上八下”,拿筷子夹着毛肚,在锅里提起七次,放下八次,就可以吃了,而且此时的毛肚不会不熟也不会太老。我照着她的方法试了一次,果然鲜嫩,和以前吃过的毛肚截然不同,以前都是任它在锅里翻滚的。有英国人吐槽火锅,说吃起来像旧皮鞋,网友点评说没准是毛肚涮老了。后来吃黄喉、鸭肠我也用这个方法,烫出来的东西都脆嫩无比。黄喉是动物心血管,北方的火锅店好像很少见到这样的东西。
我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家里还住的是平房,去饭店里吃火锅的机会不多,妈妈当时买回一个小铁锅,下面有铁架子支着,烧固体酒精燃料。固体酒精装在一个像罐头一样的圆筒里,是白色的,有点像蜡,点燃的火焰是蓝色的。羊肉是菜市场买来的,吃涮锅的汤底是自己配的,有时候买袋装汤料,有时候就是一锅水,里面放上桂皮八角葱段枸杞等等。先放肉,再放菜,最后还能用汤煮绿豆面。
苏州到了冬天会有羊肉火锅,藏书羊肉是最出名的。我在学校附近吃过,是电火锅,里面有白菜、油豆腐和粉条,羊肉也是早就煮好的白切羊肉片,吃的时候放下去加热就可以。也有酸菜鱼火锅,鱼片原本就是熟的,火锅只是起到一个加热的作用。东北有酸菜火锅,我觉得其实不能叫火锅,就是酸菜、白肉片、粉丝加血肠的一锅杀猪菜,做好了端上来而已。这些相比起自己涮自己吃的火锅,似乎少了那么一点趣味。网上流传的“东北第一定律”: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放在我身上,大概会变成“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最理想的火锅,对于我来说,一定是要在大冬天,一家人一起或者几个朋友一起,面前的鸳鸯锅咕嘟咕嘟冒出热气,大呼小叫地往里面放肉,不时喝一口啤酒,吃火锅的时候什么都可以聊,从家长里短到政治时事,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有人说就是描写的吃火锅,若是这样的话,雪夜同好友饮酒吃火锅,也是一种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