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间闲谈,陌生人间搭讪,常会有这么个问题:“你最喜欢哪个季节?”我通常都回答:“我啊?我是最喜欢夏天的。”
对夏天最初的印象,是小学每一年暑假,老家屋檐下的阴影,竹林来的风声,晴空远的蝉鸣,蜘蛛网丝丝透亮,井水幽深清凉。
我是懒虫软绵绵,日上三竿不起床,隔屋远闻菜饭香,梦中珍馐不能忘,阿叔喊我快起床,阿姨责他声太响;我是熊猫圆憨憨,悠悠慢慢把衣穿,半睁眼来半眯眼,穿到一半复入眠,拖鞋东来拖鞋西,穿一只来捡一只,拿只牙刷去洗漱,漫叹阳光真刺眼;我是小猫叫喵喵,往前窜来往后窜,累了花爪挠挠脸,电视打开游游仙;我是大鱼打哈欠,吐个泡泡玩一玩,小伙伴来将我喊,提个小桶下河滩,大叫小闹捉螃蟹,一脚深来一脚浅;我是蜻蜓高低低,飞到东来飞到西,蝴蝶好友纷飞散,回到家去长筑堤,螃蟹大来虾米小,我给你们新住地;我是青皮瓜一只,躺上藤椅好休息,小勺刮下红瓜瓤,甜香满沁润肝脾,树影浓浓荫慢移,未觉时光很可惜;我是半梦归巢燕,一觉醒来霞散绮,暮归之人霞映影,痴痴如我至今忆;我是银河星一颗,嘻嘻笑笑似雨落,落在大地变萤火,微微淡淡叹婆娑。
(憋了半小时莫名竟作以上不词不诗不雅不俗不知何物一首,有重字而不押韵,哈哈,请诸位不要嫌弃)
那是让人怀念的小时候呢,我放假了,第一时间就会回乡下老家,因为没人管我,所以总是不写作业,每天跟着乡村的小伙伴奔走跳跃,捉鱼摸虾。晚上天黑了才被大人们呼回家吃饭,吃了饭又跑出来带个小玻璃罐子去捉萤火虫,无知无畏,也不怕蛇,各种草丛里乱窜,夜晚睡觉时就把那些闪着小星星光亮的罐子放在枕边,无心无思的,所以沾了枕头很快就坠入茫茫睡眠。
夏天鲜艳,夺目,喧闹,慵懒,很多年后回想起这夜里一点一滴的萤火,常让人孤独。
我上小学时因为爸妈工作的关系经常转学,最长的是在老家小县城呆了三年左右,后来便去了武汉,这导致我没有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有时候听闻谁与谁是青梅之伴,竹马之交,糗事彼此都知道还天天粘在一起,就会很羡慕,很遗憾。我不知道友谊维持了那么久会是哪一种甜蜜的感觉,有时候光想想,就觉得像是夏天吃麦旋风冰淇淋,每一口甜而脆,不觉得腻味。
武汉是个大火炉,梅雨季节之后开始,一直到九十月份,每天都像是蒸桑拿,晚上不开空调睡不着觉,课间从教室走到二十步之远的厕所再回来,已经一身的汗。但我喜欢出汗,尤其是在家的时候,像是古文或武侠小说记载的神功似的,每个毛孔与大自然同呼吸,不知道这是不是痴的一种,但我喜欢,何况在家可以洗澡。透过窗朝远远的大街望去,下午两三点天气最热时,街上只是偶尔闪过一两辆汽车,无所顾忌的阳光狠命的照着每一寸高楼大厦街头巷角,有一种马尔克斯式的惶然,头晕。
武汉的夏天还长,所以我的青春期,伴着那种漫长的、总是太过泛滥的阳光,还好它们,代替爱一样,温存我来成长。
上大学了,执意离家远点,就到了遥远的北方,冬天很长,夏天很短,夏天还很凉。
我最爱这儿天空低垂,笼罩四野,白云一朵朵的,不连成片,每一朵都只有一个故事,干净、历练、爽快。最最让人心动的瞬间,是打车上高架桥,车子飞速的朝前开,前方是大片天空,像是动漫里的场景,常觉得出租车司机应当夏天心情很好,因为常常离云彩这么近,像是伸手可以触到。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可我也一无所有,我却安慰不了任何人。
我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夜里常常睡不着觉,有时候睁着眼睛,觉得黑夜自周身流过,我呼唤夜神,求他深吻,赐我安眠,夜神不来,四点半的海棠花,不知在何处盛开。
还好有一样还是和小时候相同呢,如果有人问我,你最喜欢哪个季节,我可能沉默一晌,淡淡说:“或许是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