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七弦霜

——霜降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千院风扫叶,万里问斜阳。远雁悲群鸟,田野寒早霜。枫红松柏志,冬夏色苍苍。

        青要山城崖地村西,横卧着一座大山,唤作青女峰,峰巅正伫立着一名女子,尊为青女。

        青色的裙装随风飘舞,衣摆时起时落。空灵的双眸寂静如斯,清冷的轮廓透出出尘的气质,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长身玉立,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嘴角似是在笑,笑那芸芸众生——


良辰美景

        菊花唤霜降。

        青女的眸子转向窗外,梦幻般的美景顿引得她片刻失神:山坡上,菊花满地。远远望去,似繁星,亦若瀑布,闪着一片粲然夺目的亮点儿,一直泻到地上,仿若一扇艳丽动人的凤尾,又似一条华美动人的长裙。月光下的菊花更显得圣洁,四周黑暗一片,只有纯洁的花瓣与明月遥遥相对,摄人心魂。

        唉。青女深叹了口气。也许时落枝黄的秋天,是在为菊花作铺垫罢。菊花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这种震颤,让长空为之摇撼。


        柿树迎霜降。

        漫天遍野的菊花尽头,是一株柿树。

        这棵柿树没有柏树那般挺拔,却有着盘虬卧龙的姿态。秋风瑟瑟地肆虐着歪斜繁多的枝桠,可它却执意向四周竭力伸展,誓要刺破这静谧的夜空。

        曾经,在它第一次挂满柿果时,有一名青涩的少年路过它身边,那少年似乎饱受饥饿的折磨,跌跌撞撞地勉强挪动双腿。于是它晃了晃枝桠,一颗红彤彤的柿子便落在那少年身边。

        不知多少年后,它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是曾经那个被它救下、幸免于饥饿的少年。现在的他,身着红色战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沉稳与尊敬。他乃是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

        一人一树,对立无言,却有思绪万千。良久,朱元璋深深鞠躬,脱下战袍,缓缓将其披在柿树上,又封“凌霜候”。

        朱元璋走后,凌霜候便决定永世守着这一方人,在每年的霜降节,为众生献上果实。

        今年亦不例外。盘旋的枝桠上,挂着一颗颗柿果,星星点点的橙红色在这夜色的衬托下竟是如此夺目,倒像是一盏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找寻着冥冥中丝丝缕缕的线索。

        它还是这样的固执,一点也不曾变化。青女喃喃道。

        这是何等的坚守与执着。


        芋鬼庆霜降。

        青女有些不忍地将目光转向树后的村庄。比起孔明灯般朦胧的柿果,这里的红色便是真正闪烁着的火光。人们围在被点燃的用瓦片堆砌成的河内塔周边,举行着神秘的仪式。

        想要送走黑鬼吗?青女想,若曾经的一场闹剧从未发生,那么根本就不会有这些黑鬼出现吧。


        登高望霜降。

        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抹亮光跃入青女眼帘。夜晚又要逝去了么?

        与往年不曾有什么变化,人们已经开始登山了,为的是能在山巅恭迎暖阳的浮现、观赏秋天的红叶。枫树黄栌等树木经霜后,开始变成红黄色,此时的世界,漫山遍野,如火似锦。


今宵酒醒

        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和睦而梦幻。

        然而青女小时,却不曾见过这等良辰美景。

        若不是因为那一场闹剧……烙印在青女脑海中的回忆再次浮现——

        那是一个清晨。

        娇俏的她在林间流连,柳条结成的条子在她脚上化得全无,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脚又踏在松软泥土里,她呆呆地望着,芙蓉般的脸上尽是清愁。她听到了那群人的嘶吼——

        “在这里!就是她,就是她每次一出现,我们的庄稼就受冻,没有了生机,就没有一个好收成!只要把她杀了,我们就不会受苦了!”说罢,他们对着寺庙方向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礼毕,齐放空枪三响,用火炮轰向小青女。在他们眼里,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竟是这般无情、冷酷。

        可青女不是凡人,是谪仙,是霜雪之神。她不能与寻常百姓计较,只好幻化出一个受伤奄奄一息的身形留在原地,本体早已悄然离去,带着委屈、不解与痛苦。

        长大后,她明白了,平民百姓也明白了。这根本,是一场误会。霜可以养庄稼,而冻,才是罪魁祸首。因而人们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只好日日夜夜祈求青女再次降霜。


泠泠霜降

        菊花残,满地殇,花落人断肠。

        一个人,站在秋后的寥落里,身后落下翻飞的红枫叶,终抵不住心的微凉被渲染了一地红尘。

        罢了罢了,往事早已逝去。

        青女纤纤玉指轻抚着七弦琴,在一旁坐下,放平琴身,深吸一口气,荡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冷冷,缠绵而凄婉,忧郁而萧索。


        万物皆覆上了一层白霜——

        七弦颤,霜降至。


                                                            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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