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须梨现下住在羊蹄子街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小楼里。羊蹄子街其实准确说来是个小弄堂,须梨的发小田果总是说这名字起错了,这么七拐八折的,明明该叫羊肠子。须梨听了嗤笑一声:“两个都不好,明明是小家碧玉的江南小镇,做什么起个匪气的新疆名儿。” 不过她自己对这地方倒是挺满意,初春自家窗台下开满腰肢细细摇摆的迎春花,夏天楼下几步路一块钱一个的莲蓬随便买,秋天弄堂里弯弯袅袅充满了爆白果子的清香。至于冬天,顾须梨搬来还不到一年,即将开始第一个过冬体验。

“田果果你可别小看南方的冬天!随随便便把你冻成狗!” 顾须梨用大棉被把自己卷成一个春卷,在床上醉成梦死地和北京的田果煲电话粥。“嘁!就算冻成狗,小爷好歹也得是德国黑背,哪像你,细胳膊细腿儿跟吉娃娃似的。” “死开,一天不吹牛你就会死。” 顾须梨笑着骂他。笑着笑着,就想捏捏田果到了冬天一定冻得通红的鼻头,冰凉干燥,然后须梨便开始想念家,想念北方的那座老城。电话那头传来温暖的却疑惑的声音:“喂喂?吉娃娃呢?怎么不叫唤啦?” “嗯。。。突然想起今天收到的一个包裹。” “啥包裹?是我给你买的稻香村桃酥寄到了吗?快递什么时候这么效率了。” “哎呀不是你那个,” 顾须梨裹着被子迟缓地翻了个身,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手从床下捞起一个未拆封的包裹,一边打量一边说,“嗯,上面的地址是对的,但是名字不对耶,我没敢拆,但是好好奇哟!” “什么啊!不会是炸弹吧?” “呸呸呸!!田二果你收起你的外星人思维好不好!怎么办我好想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你已经决定拆了但是你的虚伪道德感让你胆怯了所以你希望由我来鼓动你拆这样你就可以把罪名推到我头上对不对——” 啪。顾须梨果断挂断了电话。她套上羽绒服翻出被窝,开始找剪刀拆包裹。

包裹上的收件人名字叫寄北。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真名。没有寄信人的任何信息。顾须梨紧张且小心地拆开,像是捡到了一个神奇的秘密。结果稍稍令人失望,无非是一堆信件,苍白无聊的信封,上面写着和包裹上一样的地址与名字:N市XX区羊蹄子街68号7栋3单元201室。寄北(收)。顾须梨把自己裹成千层糕冲下楼,敲开小卖部的门,无视王奶奶愤怒的眼神,抱住她问道:“亲爱的无所不知的王奶奶!您知道我那屋的前任房客里面可有一个人叫寄北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个死孩子上门不选时间。。。我想想哦,你前面是张XX,再前面是谢XX,再前面——” 那天晚上万能的王奶奶报出了长如海岸线的名单,但顾须梨毫无收获。她问遍了楼里的老人家们,谁也没有印象听说过一个叫寄北的人。

被好奇心日夜折磨的顾须梨终于拆开了第一封信。里面一张信纸和一张照片。照片里大部分只有黑与白,框着一个北方的凛冽寒冬。一片被厚厚冻结成冰的湖边,一棵严肃粗糙的树,树上有蔓延出的尖尖枝杈们,挂满了细细的刺痛感。唯一有色彩的部分是一串串火红色的冰糖葫芦,每一串被绑在一根赤裸的枝杈前头,有一点点自娱自乐的欢愉,有一点点强颜欢笑的气闷,还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信上是歪歪扭扭的朦胧字迹,像是粗铅笔头写就的。他说: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北方有什么不好。你看,冬天一样可以有热闹的植物。你那里的湖面没有办法溜冰吧,昨天我在这里的冰面上摔了好大一跟头,顺着冰面滑出去好远,我躺着望着天空,在快速的移动中,在空气中好像看见你曾经养的那条金鱼的模样,然后背后有刺骨的冰凉潮湿渗透进来。信的末尾没有落款,画了一只胖乎乎的小金鱼,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死生不明。

顾须梨气闷极了,她深恨这个古里古怪的寄信人。起身推开窗户,冷空气沁人心脾,深吸一口气,向外大吼了一声,吐出万千浊气。正下方的二楼窗户随之也被推开了,一个男人的鸡窝头伸出来,他像是翻了个身,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朝须梨。“吵死人了。”他说。“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谁啊?住我楼下的姐姐呢?” “当然管得着,我又不聋,更不想被你逼成聋子。我昨天刚搬来的,那个女的搬走了。” 顾须梨瞪着他,没有想好下一句。他也就这么支着脖子看顾须梨,面上表情有些委屈。良久,顾须梨说:“你叫什么。” “顾赵。” “哦。姓顾。” 顾兆的脸有好几处棱角,胡子拉碴,头发也拉碴,整个看去就像一块上了年岁载着青春期涂鸦的旧桌板。顾须梨如豚鼠一般动了动唇,飞速说道:“你挺好看的。” 然后缩回身子乒乒乓乓关上了窗。

信还有二十七封。顾须梨决定一天拆一封,如果找到收信人,她就立刻物归原主,附加跪求对方原谅。晚上时候,N市开始下起漫天大雪,像是骗人眼泪的韩剧里男女主角分手的第一天。顾须梨觉得特别幸福,歪头夹着电话整个人贴在窗户上,对田果哇哇嚷道:“没想到这里也下大雪!” “妇人就是爱大惊小怪!” 田果一副自己见多识广的口吻。末了又不忘唠唠叨叨平时多喝热牛奶少买油炸食品,诸如此类。顾须梨隔着窗玻璃将自己的鼻尖按扁在一片雪花上,她想起小时候某个冬日,雪花熙熙攘攘的大院子里,不做完作业不给出门的顾须梨趴在窗前和看不懂的数学题生气,直到田果的圆脸突然出现,通红的鼻子一下子贴在窗玻璃上,小雀斑清晰可见。须梨将窗户开出一条缝儿来,一本漂亮的数学练习册被满载冬雪地塞了进来,练习册上写的是班花的名字,班花暗恋田果,可惜抄她作业的从来都是顾须梨。

第二封信里依旧是一张信纸搭配一张照片,单调地如果食堂里配好的盖浇饭套餐。照片里是一场绵密悠长的雨,以从一幢高楼的天台向下打量的视角。天空虽阴沉,但水分充足,且冲洗得干净,因而也显得气色饱满。地上纵横的街道里各式各样的伞分布在方向不一的街道里,每一把都方向明确。信里说:你最近有没有一点点想念北方,想念我。两天前这里也开始下起暧昧不清的小雨,是不是也有点像你的那个醉意缭绕的南方。我今天做了红烧排骨,按你说的多糖少盐,腻歪十足,可我竟然吃光了盘子。你怎么还不回来,不要以为我会去找你,北方是我的地方,我不走。顾须梨举着第二封信大笑此人的幼稚,忍不住又细细看了一遍。窗外的鹅毛大雪仍在不死不休地纷飞,城市已白雪皑皑。田果的电话心急火燎地打进来,顾须梨才知道,这个冬天的雪并不是给南方的馈赠,而是铁石心肠地预谋着灾难,许多南方的机场已经停运了。顾须梨对雪灾没什么概念,房间里的空调暖洋洋开着,嘴边吃着从小卖部王奶奶家蹭来的排骨面,反正自己是搞网站设计,不需要大冷天还挤公交去公司打卡。

第四天,煤气管似乎是冻坏了,楼里的煤气停了。小卖部已被附近的人们买空,天气太糟,骨头疼的王奶奶也没有进货的精神了。断炊的顾须梨百无聊赖地吃着乐事薯片,靠着窗台,看信。她已经给信里这对男女起了代称——痴情男和绝情女。如果是自己,大概就会被这些信感动了。每一张照片都铺着男人淡淡的忧愁,每一张都是北方,却因为思念,透出南方的影子。顾须梨想,你为什么不来南方找她呢。她更不理解女人,北方有什么不好,干爽的空气耿直的方言,还有痴情爱人。看来都是倔强作祟。最后一包薯片已经吃完,顾须梨推开窗,雪片前仆后继地贴上来,化在她脸蛋上,冷得太真实,顾须梨打了个寒战。神使鬼差的,探出身子垂头大喊:“顾赵!” 她还未反应过来,下面窗户便开了,男人的脸出现,像是被光阴的碎片拼凑起来的脸,有些熟悉,有点安心。“有事?” 顾赵的声音很温和,像毛巾被。“煤气停了!” “你才知道?” “我断粮了!” 顾赵笑起来,雪都落到他眼睛里,特别纯洁的样子。他说:“下楼去敲顾赵的门吧,他有。” 然后他就收回了脑袋。

顾赵的家布置简单,厨房角落里有成箱的方便面,各种口味。顾须梨窝在沙发上看到顾赵在老坛酸菜味和香菇炖鸡味之间难以抉择,顿觉不忍直视。“你的生活太没有质量了。” “但至少现在断粮的不是我。” 顾须梨恨恨闭嘴。顾赵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把两种面都泡了。他端着面过来坐下,顾须梨警觉地瞪着他。顾赵带着些许研究的意味,认真看了顾须梨半分钟,然后笑起来:“我不是坏人,我是弹吉他的。” 顾须梨心虚道:“我有说你是坏人吗?说话这么没逻辑,一听就是搞艺术的。” “嗯,有道理。看片子吗?” “成人爱情动作片?” “没有。伍迪艾伦的。” “谁?” “午夜巴萨罗那。” 顾须梨此时像一只被放进洗澡盆的豚鼠,惊疑不定地瞪着顾赵。事实上,泡面很美味,电影也很好看,尤其是在一个窗外大雪纷飞的陌生人家里,主人并不热情健谈,但有一把好看的木吉他。之前顾须梨从来不曾了解过西班牙,只知道是个经常在世界杯上出风头的国家。更不要说巴萨罗那,高迪的建筑,亦或是黑发大眼性感嘴唇的西班牙女画家。电影里有三个年轻女人,在现实与自我之间纠结不清的Vicky,追求浪漫自由的Christina,还有艺术天分极高但极端神经质的Maria Elena。“你喜欢哪一个?”顾赵问她。“我讨厌男主角。” 顾须梨恨恨道。顾赵没有说什么,拿过吉他慢慢开始弹,哼道:“你建好了白墙黛瓦等我来,我却害怕这一片空荡荡。” 顾须梨说:“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你男朋友?” “什么啊!不要毁气氛!” 顾须梨踢他。顾赵又笑。“是一个我也没见过的人,他寄了一个包裹到我家,但不是给我的。他是一个挺有才气,说话温柔有趣,但是有点孤独又忧郁的人。” “包裹你看了?” 顾须梨多眨巴了几下眼睛,不自觉得像豚鼠那样努嘴,小声说:“一点点而已,大部分没看。” “那就是看了。” “你说话真讨厌!就像电影里那个男的一样!” 顾须梨忽地起身,大声道,“我要回家了。” 顾赵还是靠在沙发上,抱着吉他,抬眼看须梨,他说:“你的眼睛特别像小鹿斑比。”

顾须梨气呼呼地回家了。那天晚上她推开窗户,默默看雪,也没有接田果电话,在对方持之以恒地铃声中干脆把田果拉进了黑名单。后来觉得昏昏沉沉,便早早去睡了。她梦见北方,小时候的大院子,院子里的大树枝头开满了冰糖葫芦,树下站着手牵手的田果和班花。顾赵抱着吉他唱:何必想她,不如就爱北方。何必兀自倔强,不如就此离家。早晨时候顾须梨是在对新鲜空气的渴求中醒来的,她的鼻尖缭绕着淡淡的烟味,难以忍受。她莫名其妙环视,发现昨晚竟然忘了关窗,探头向下,发现顾赵正趴在窗户边抽烟,很好看的一双手,弹吉他的手。顾须梨张了张嘴,喉咙竟疼得不愿出声。用手非常不满地敲敲窗,顾赵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发现上面人没声音,顾赵翻身面对顾须梨,认真看了看,问道:“生病了?” 顾须梨点点头,然后又愤怒地指了指还没熄灭的烟。顾赵笑笑,把烟按灭说:“多穿点,昨夜雪停了又开始下冻雨了,一直到这会儿才消停。” 顾须梨用鼻子哼唧一声表示知道,缩了回去。无心工作,想吃药又发现都过了保质期,想看电视剧又总想起巴萨罗纳五彩斑斓的小镇。顾须梨爬上沙发开始继续看信。糊里糊涂就一口气看完了剩下所有的信。照片里有各种温柔的北方,缺门牙的小孩子举着棉花糖站在脏兮兮的熟食铺子前,妈妈牵着他的手排队买驴肉火烧。信上仍是趴着一行行好脾气的字:我从来不质疑你爱我,但你总是轻易的离开我,就如同这次,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北方何其无辜。我不再写信给你了,也许我会去南方,看一看这个打败我们爱情的地方。顾须梨推开散乱的信件,把自己慢慢缩成一个松球,她感到一阵钝钝的痛,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她思念的世界里不分昼夜的打铁声。她想北方,她想家,她想田果。如果田果身边没有班花多好,自己也无需自欺欺人地逃来南方。本以为江南温柔体贴会为她疗伤,没想到到头来困在一场盛大的雪灾里,读着一封封求而不得的信,看着一张张触不可及的北方的容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被层层包裹在大棉被里。屋里的空气很凉,像含着看不见的冰块。灯也没有开,只有些凄凉月光,还有几支蜡烛,几不可察地摇晃。“你醒了?” 一个有点熟悉的男人声音。“顾赵?” “你发烧了。” 他的手伸了过来,干燥的掌心贴了贴顾须梨的额头,然后给她敷上一条微凉的小毛巾。“有烟味。” 顾须梨看着他的手指皱眉。“瞎说。我每天认真洗手几十次。”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干嘛不开灯?!” 顾须梨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小欢喜,但仍不忘惊恐,哑着嗓子问对方。“问房东拿的钥匙。下午时候小区里通知说因雪灾供电紧张,要断电一个晚上。我看你窗户也没关好,喊你也不搭理,怕你闷声闷气冻死在家里。” 顾赵递来一杯热水,有些小自豪地看着她笑道:“你看我料事如神,救你于水火吧。” 顾须梨有一种自己变成灾民的委屈,可怜兮兮地说:“我难受。我饿。” 顾赵把她连人带被窝整个抱起来让她靠在沙发一角:“你把药先吃了。煤气下午来了,我去煮方便面。” “你竟然给病人喂食垃圾食品。。。” 须梨有气无力地抗议。“我家只有这个。你家更是一穷二白。” “那你把冰箱里的菠菜洗洗搁进去。” 面端来的时候香气扑鼻,正中间躺着一个软嫩的荷包蛋,须梨用筷子一戳,金色蛋黄不情不愿地铺张开来。顾须梨笑得眼睛眯起来,惋惜道:“哎呀,弄坏了。” “放心,下面还给你卧了一个。” 须梨鼓起脸,皱起眉,歪头打量顾赵的高鼻梁,躲开他的眼神,问:“你干嘛这么照顾我?你该不会就纯粹是个善人吧?” “我就是愿意照顾你。” 顾须梨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有些发烧,晕头晕脑地在胸口胡乱蹦跳。顾赵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不是觉得我好看吗。” 顾须梨眨巴了几下眼,咧嘴开始无声傻笑,既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来。

顾须梨和顾赵呆在一起的日子像一场大梦,虽然梦里天寒地冻,但怀抱和吉他格外温暖,甚至她觉得她快要成功地忘记田果在她爱情梦想中留下的陈年旧账了。顾须梨不喜欢泡脚,但是顾赵坚持,他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对女孩子好,就接了热水蹲在顾须梨身前帮她洗脚。他的手中有层峦叠嶂的茧子,小心翼翼地碰到顾须梨时惹得人忍不住咯咯笑,洗完脚盆里大半的水都被顾须梨踢到了地板上。顾赵把她的脚塞回被窝里保暖,顾须梨还是兀自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她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像毛虫一般在床上到处拱来拱去,嘴里大叫:“顾赵顾赵!我要听歌!” “我的歌都要被你听完了。” 顾赵坐在床边沙发上,怀里抱着吉他,唱歌时候他的眼神会随着身体些微摇摆,如同静谧夜里大红灯笼的穗子,满不在乎地跟随着某阵飘忽的微风。他不知为何拨起琴弦就染上苦恼的味道,开口唱:“最深的谎言,是你自由自在。最美的感情,是不久后消散。无非是一些刻骨又铭心的无奈,谁都没有资格,要求你的多多担待。”

雪绵绵不绝地落了大半月,羊蹄子街早已恢复了电气供应,也就并不给顾须梨造成烦扰了。她已经不太会梦见田果了,也忘记了田果还躺在自己手机的黑名单里。这天须梨发现雪停了,太阳光斜照,有一种暗藏春色的幻觉。“南方就是南方呀。” 她推开窗,吸了满肺的鲜冷水气。无意中望见沙发脚下堆着的厚厚一叠信件。想起那个痴情男人。厨房里,顾赵在磨咖啡豆,嘴里哼着破碎的曲调,像吃着酥皮糕点,窸窸窣窣地落着面包屑。“顾赵顾赵!” “昂?”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寄来我家的奇怪包裹嘛?” “嗯。是你说你没看完的那个吗。” “对阿。” “怎么了?你要是好奇剩下的内容,我可以告诉你。” 须梨愣愣道:“你看那包裹了?” 顾赵只是笑,不说话。顾须梨突然愤怒起来:“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随便看我家的东西!” 顾赵困惑地抬起一边眉毛:“那也不是你的东西。” “至少地址是我家!但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顾赵沉默下来,他似乎决定不再开口说什么,思绪飘去了另一处。这让须梨更加着恼。“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就算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可怜男人的信你也要征求一下我的同意的。” 须梨气鼓鼓地瞪着顾赵,有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顾赵的神色变得有些悲哀,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嗯,我也觉得他挺可怜的。” 临离开时,顾赵说。

那天晚上,顾须梨坐在散落的信件中心神不宁。觉得冥冥之中发生了某些错误,但反复回想却又不知错从何起,总之至少自己没有错。是问题男青年顾赵。但他又什么资格不道歉?委屈的顾须梨想打电话给田果,却想起田果与班花手牵手的画面。

第二天的早晨,门边上被塞进了一封信。上面用粗粗的铅笔画了一只胖胖的小金鱼,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上,死生不明。有些熟悉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属于北方的还是终要归于北方。祝小鹿斑比永远幸福,家里常备药记得更新。顾须梨抓着信,突然开始嚎啕大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愤怒与无奈挤压着她可以呼吸的每一分空气。像是一道闸口被打开,倾泻而来的思念淹没了顾须梨。打电话给北方的田果,所有的结果都是关机。窗外雪已开始融化,须梨却在这一刻真正沦为灾民。“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看见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一时心动。一时不甘。” 她在心里道。是了。她记起午夜巴塞罗那的那一天,顾赵在两种面之间徘徊不定,最后两种都泡了。

门被急促地敲响,外面传来田果熟悉的嗓门:“顾须梨你给我开门!小爷我等到这边机场开了好不容易买了票请假飞过来,你敢再给我玩消失试试看!” 顾须梨在门里边抽泣着问:“班花不会生气吗?” 田果突然静下来,他认真地说:“是我错了。错把心软和同情当作爱情。其实我早该懂的,从你第一次开始抄她作业时,我的心里你就比她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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