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南轻抚我的额头,帮我把刘海往后拨了拨,说:“我走了啊,你好好睡。”我一把拉住他,他俯身看着我,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说:“小丫头。”
我在身体的困倦中闭上眼睛。睡眠像一辆地下列车,安静快速地行进,将我带往越来越黑暗的深邃通道,夹带一节一节的光亮。站台上长南沉默目送我的身影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我的意识失去重量,坠入深沉的混沌之中。
人有可能在梦境中死去吗?不能的吧。就像痛苦,即便带给你濒临死亡的体验,却从不真正致死。认识长南以前,我想象过无数次在梦境中消失的可能性。认识长南以后,我接受每一场虚幻与恐惧,在无力的对抗中等待长南将我唤醒。
认识长南的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当时是凌晨两点半。电话刚响一声他接了起来,轻轻唤我:“小呒?”我手心冒汗,惊魂未定。
我听见房间里的咳嗽声,睁开眼睛,爷爷坐在床沿,像是在等我醒来。他一阵一阵地咳嗽,暧昧不明的光线把他模糊成一道剪影。我喊他:“爷爷,爷爷,你感冒了吗?”他转过头来,说:“小呒,爷爷病啦,爷爷死了这么多年还病着呀。”
我四岁那年,南方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我把雪用玻璃瓶子装着,拿到爷爷的房间。在床上躺了一年半的爷爷坐在床沿,指着窗外说:“小呒,你看,好大好大的雪啊。”他用双手撑着床沿,试图站起来,结果一头栽倒在地上。爷爷在地上挣扎着翻动身体,朝我伸出手,睁大眼睛看着我。一直到半小时后妈妈给爷爷送饭走进房间,爷爷还保持着朝我伸出手睁大眼睛看着我的姿势。我长久地与死去的爷爷对视。
凌晨四点,长南出现在我的住处。
我感觉到脚下有人拉动被子,棉布质感像灵巧的小蛇在皮肤上轻柔掠过。一只手抓住我的脚,用力将我往床外拖拽。我想要醒来,却被困意重重捆绑。意识因为恐惧发出尖叫,身体却还在沉睡。小呒,睁眼,小呒,睁眼,我命令自己。像是身负重石浮游上岸,刚使出力气就觉得筋疲力竭。我微微支撑起上身,从眼睛缝隙里看见床尾的女孩。
悬在半空的女孩。穿着白色连帽衫,留着齐肩短发,没有下半身。她一只手抓着被角,一只手抓着我的脚拖动,冲我微笑,用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我第几次醒在梦里呢?嗯,太多次了。多到对恐惧习以为常,多到能判断出自己还在梦里。我调整呼吸直视女孩,她一点点地变得朦胧稀薄,最终融入房间内暗昧的空气,消失。白色被角滑落到床上。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又做噩梦了吗,小呒?”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飘渺空远得像来自海底。是长南回来了吗?真好。不用再在梦里刻意保持清醒了,我实在太累了。“是啊,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梦里,很害怕。”我闭着眼含混不清地说。“没关系的,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梦不梦的就不重要了,反正是不是梦也分不清。一切都会成空的啊,小呒。”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长南的音色一点点脱落,露出老妇人的轮廓。我猛然睁开眼睛。
一个黑衣老妇人,抱着一个细长的古董陶瓷花瓶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呒,我的骨灰在这里。”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摩花瓶。我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尚未从梦境中醒来,或者说,我从一个梦境走进了一场幻觉。她一遍遍地唤我:“小呒,小呒,过来,快过来,到这个瓶子里来。”我全身冰冷,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你是我的骨灰啊,小呒。”
我感觉恐惧粉碎了我全身的骨骼以及全部的意志。我要去找长南。找到他。跟他拥抱亲吻。和他在真实的生活里长相厮守。我起身,顾不上穿鞋,打开门走出房间。老妇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屋外阳光清冽明亮。我光脚踩在条形横木拼成的悬空过道上,一步步地向观景台走去。过道临海,一面紧贴酒店酒红色墙壁。走在上面有轻微摇晃。脚下海潮起伏,发出深沉呼吸,像睡梦中的温柔野兽。海风夹带着湿气从脚底蹿上全身,凉意浸入皮肤,微微觉得冷。
延伸到海中心的观景台上空无一人。两架铁链拉着的秋千静默伫立,被阳光拉出倾斜的影子。我坐到秋千上,与浅蓝色的海遥遥相望。
火车在暗夜里前行,发出被稀释了的轰隆声响。幽僻的山谷里回荡着来路不明的混浊回音。长南在电话里说:“小呒,我今天晚上不能回来了,公司起火了。你别等我,好好睡觉,不要怕。”我听到电话里众人救火的混乱杂音,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我惊慌失措,害怕长南再也不会回来了。
火车一刻不停地往离长南越来越远的方向驶去。我走过一节又一节空荡荡的车厢,最后在角落里找到昏昏欲睡的列车员,我问他到下一个停靠站点还要多长时间。我要下车,坐相反的车回去。列车员睡眼惺忪,说:“我们这辆车是不会停的呀,你看看你的车票,上面写着‘永不停站’是不是?”
长南轻轻地帮我擦掉眼角的眼泪,我睁开眼睛。他穿着白色短袖T恤,格子衬衫盖在我的身上。他皱着眉头,把我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捋了捋,说:“是不是又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我长期受困于梦境与幻觉,对恐惧并不惧怕,对我来说,真正可怕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失去长南。我说:“长南,我们从来没吵过架,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对方说过,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失去你无数次了。”
长南喂我吃退烧药,我才想起来这里的第二天我就感冒了,也许这也是我的梦境过于频繁的原因。
长南带我回房间。他把窗帘全部拉开,整个屋子顿时通透起来。我留意着窗边,没有抱古董花瓶的黑衣老妇人。长南帮我把鞋穿上,我们一起出门散步。
酒店旁边是一栋玻璃结构的曲线形建筑,线条流畅蜿蜒,似一架静静摆放的透明钢琴。建筑外面工人修筑海堤,地面平铺着尚未固定的有着菱形孔洞的石块,挖掘机在旁边平地上轰隆隆开过。
我们沿着尚未成形的堤岸行走,渐渐远离挖掘机震碎空气的噪声及投入工作着的工人。海潮变得清新,世界有一种透明的安静。我钻出护栏,把手伸到里面牵长南的手。想起在微博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在爱情里,主动就是被动”,我赶紧往回缩手,结果被长南紧紧地抓住了。
海堤下面潮水涌动,冲击着如浮城般漂泊的岩石。我说:“长南,来,让我亲一口。”他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连连摇头。我把他拽过来狂亲,一只手偷偷伸到他裤兜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然后松开他的手,沿着倾斜的堤岸往下走。
裙底海风蹿动,这种清凉让人舒爽。我爬上一块连着海岸的长形石头,坐下来准备点烟。长南爬上来,说:“二傻啊,这么大的风你点个毛的烟啊?”然后坐到我对面,倾斜着身体为我挡风。
长南说:“吐出来,别吸进去,不要吸到肺里。”我在长南的注视下象征性地抽着。
附近散布着几块礁石,像一座座微小的岛屿。它们嶙峋的形状、交错的纹理、层层叠加的色彩与静默的姿态都让我惊叹。爱与美,都该是静默的。就如这片深沉的海,与这顶清明的天空,就是这些微小岛屿的天长地久。
长南说:“小呒,我们去那边看看吧,看起来挺热闹的。”长南从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只不过是担心我的感冒,还害怕我不小心掉进海里,他也不喜欢我抽烟。我对很多事都有贪恋,爱一个人、看一处风景、对某件事上瘾、心血来潮的冒险,任何时候都想把热情淋漓尽致地用尽,但是长南时刻都在权衡,是否安全,是否正确,是否合理,是否周全,是否平衡。他从来顾虑重重,我永远意犹未尽。
我们沿着海岸往酒吧街的方向走去。
酒吧街侧面是一个圆形广场。这个圆形广场的底部临海,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延伸,到某一个地方突然截断,断面颜色显示出被退潮涨潮浸泡出的深浅层次。三两情侣相依而坐,窃窃私语。广场顶部台阶往上延伸,有人拍婚纱照,有人卖艺弹唱。
广场中间的圆形空地上,游人来来往往。真人装扮的卡通人物与众人热情握手、拥抱、拍照。长南扯着我的衣服在人群中亦步亦趋行走,好像我是他身上一件随时可能丢失的物品。长南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是一个正常的女孩,料理日常生活、上班、与人相处,但是长南出现,我就变得不能自理,极度幼小、脆弱,随时需要关照。这种依赖既不健康,又危机重重。
一个女孩横穿过来拦在我们前面,说:“你们好,可以请这位美女做我们的模特吗?”女孩留清爽短发,穿一条浅水绿棉麻质地的连身裙,裙角垂至膝盖,气质明朗而柔美。女孩男朋友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最近的一份作业是为陌生人画像。
女孩凝神看男朋友画画,眼神里满是欣赏。我开男孩玩笑:“你真该画你女朋友,她看你画画的神态特别美好。”女孩说:“画过啦,还得了奖呢。”语气里是满满的甜蜜与自豪。男孩嘴角微微扬起,露出腼腆神色,两人会心一笑。你可能爱而不得,可能得而复失,可能生离死别,可能孤身一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钟都有人相爱,相伴终老。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可爱之处,是你始终要相信爱的理由,是我爱这个世界的原因。
我看向长南,他的轮廓干净美好。我为什么爱他呢?大概是因为,别人是照片,而他是素描。或者说,我把他爱成了一幅素描。在我的爱里,他有鲜明轮廓,有深浅层次,有蜿蜒曲折,有厚重笔触,也有神秘留白。爱是什么呢?爱是假借他人之手,却又自产自销。
男孩笔触灵动,线条轻盈洒落,不精细描摹,寥寥数笔,神韵却十分到位。再普通的女孩子,落入画中,都会有几分柔媚与诗意。我非常喜欢,喜滋滋地让长南看,说:“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发现原来我这么好看是不是?”长南皱起眉头,说:“眼神太忧郁了,不喜欢你这样子。”
女孩给我拍了一张拿着画像的照片,让男孩带回学校交差,然后用报纸裹着仔细地把画像卷起来递给我。我和长南继续往前走。
长南说:“你喝不喝椰汁?我去买。”我点点头,确实有点渴了。他拍拍我的头,说:“别走开啊,在这里等我。”然后转身往广场另一边的台阶走去,台阶顶上有人摆摊卖椰果。我看着长南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恐慌。我对长南的眷恋像一场持续的高烧,这股在血液里翻腾的热浪最终会将我灼伤致死。爱啊,真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我走到栏杆边,望向茫茫海面。我一直觉得长南像海。看起来静默寡淡,潜到水底,会看见奇异变幻。深沉,涌动,丰足,危险。
“要测字吗,姑娘?”我转过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站在我面前。他长期未打理而显得参差不齐的头发里密布着白发,嘴边胡髭潦草散落。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像蒙着一层灰,整个人显得旧旧的。我问他:“测什么字?”他摊开手,给我看他手上卷成一卷的破烂本子和一支遗失了笔帽笔身被磨出了无数印痕的圆珠笔。他说:“你在心里想一个字,把它写下来,我帮你算命。”
我看向广场另一边的台阶顶端,长南还守在椰果摊前,等着卖椰果的小伙子在椰果上凿出洞,以便插吸管。我接过男人手里的本子和笔,就着石头栏杆,奋力地写下一个“长”字。笔没油了,每一笔都需反复涂抹,最终还是若隐若现。
男人凝神分析字迹很长时间,他的沉默与庄重神色震慑了我。他抬起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说:“姑娘,你爱的那个人,你爱不到啊。”真是一个讨人厌的男人啊,专挑别人不爱听的话说。我说:“为什么呢?”男人指着我写的那个字,说:“你看,这一横左边这么长,右边这么短,男左女右,说明在你们的关系里,你的分量很轻。另外,左边也代表过去,右边代表未来,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有很美好的过去,但是未来啊,姑娘,不怕你伤心,你们没有未来呢。”我感到烦躁,想找个借口打断男人的长篇大论,结果他继续说:“还有啊,姑娘,这一撇和这一捺都离中间这个十字形交点这么远,它们不是连着的,说明你们的心没有在一起……”
长南的身影在人群中沉浮。忽而消失,忽而出现,像被水滴模糊的字迹。他的声音也显得缥缈虚无,他说:“小呒,是不是不舒服?一个人站着发呆,看起来孤苦伶仃的。”我把长南的手从我的额头上拿下来,看了看他另一只手上的椰果,抬起头问他:“长南,你爱我吗?”他沉默不语,被我拿下的那只手局促地悬空举着。
我轻轻地把那只手拨到他身侧,抬起手理了理他前额上的头发,说:“你累了吗?要不去咖啡店里坐坐。我还想走走,过会儿去找你。”他又皱起眉头。
我往他背后的方向走去,他一把拉住我,我掰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他害怕我生气,但我只是觉得无力疲倦,想一个人待会儿,找陌生人要根烟抽。
我沿着海岸走了很长时间。年轻情侣坐在栏杆上接吻,老年夫妇快走健身,还有全副武装的骑行者从身旁风驰电掣掠过。他们要么跟爱的人在一起,要么做着喜欢的事情,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生活里失控,在爱情里失重。
身后传来两个年轻外国男子的声音,说的似乎是德语,嬉笑调弄,语气轻佻。其中一个突然走上前来搂住我,低下头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松开我继续往前走,另一个跟在一旁欢乐围观。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
有一瞬间,我非常想追上去,让他们带我走。只要可以不爱长南,我愿意跟任何人走。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条长椅上。黑夜深沉,一颗颗纯白色的圆形路灯沿着海岸无限延伸。万籁俱寂。海潮在黑暗中一阵阵涌动,像森林深处野兽低吟。我全身发冷,额头却很灼热,大概是着凉了,感冒变得更加严重。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从包里翻出手机,快速地翻动着通讯录,没有找到长南的名字。没有短信存档,也没有通话记录。我憎恶现代通讯,它让失去一个人变得容易。惊惶不安融入暗黑海潮,漫过岸边宽阔道路,一点点向我逼近。
我努力回想长南的号码。大概是感冒过于严重,记忆力都出现问题。不过是无比熟悉的十一个数字的组合,对我来说却像拼合碎裂的玻璃般困难。待到十一个数字完整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在欢喜之余,只觉精疲力竭。
电话响到第三声被接起。谢天谢地,是长南的声音。但是那个声音说的是“您好”,礼貌而疏远。冰冷海水漫过我的脚背,我冻得瑟瑟发抖。我说:“长南,是我啊。我很害怕,你来接我好不好?”电话那边一片静寂,过了一会儿,传来长南迟疑的声音:“小——呒?是小呒吗?”我太冷了,眼泪凝固在眼眶里,我快连黑暗都看不清了。我说:“我是小呒,长南,我是小呒。你在哪里啊?快来接我好不好?”手机听筒像沙子一样把长南的声音磨得粗糙喑哑。长南说:“小呒,你忘了吗?我在台湾啊,我来台湾三年了。”
“对他们而言,哭是一种没有泪水、没有表情的发泄。最初的泪在眼眶里一转就冻结成了冰珠,不断涌上双眼的泪水凝固成了弧形的冰壁,像剔透的水晶甲面一样覆住了眼球,并向上攀缘,最终与眉毛相接。那无处发泄的悲痛失去了最直接的渠道,全都重重地坠落到心上,构筑了这一群人共同的地狱。”
和长南在临海的咖啡店里,我随手从墙面上的嵌入式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到了这段话。此刻,我“不断涌上双眼的泪水凝固成了弧形的冰壁,像剔透的水晶甲面一样覆住了眼球”。我说:“长南,你去台湾我为什么不知道?你去台湾为什么不带上我?”电话那头的长南说:“小呒,我们分手了,我们分手三年多了。”
我眼睛上的弧形冰壁应声碎裂,碎片掉落进我的身体,寒冷冻结我全部的意识。白色圆形路灯一颗颗坠落,冷白灯光在海面燃成一片地狱。
是长南。是长南在抚摩我的眼角。是长南在唤我。小呒,小呒。
我在地狱之海中奋力游动,向着不明来处的长南的方向。
“你哭了,小呒。”长南皱着眉头,一脸怜惜地看着我。手指在我眼角摩挲着,把上面的泪痕一点点擦掉。
“长南,真希望我每一次失去你都只是虚惊一场。”
我去卫生间洗漱,长南收拾行李准备退房。
镜子里的我身形消瘦,脸微微肿胀,红得像被激素催熟的樱桃。以这么不美好的样子出现在最爱的人面前,真是遗憾啊。
走到电梯口,长南突然说:“忘记拿你的感冒药了,你先下去,我回去拿。”
等了一会儿不见长南下来,我独自办理退房,前台小姐神情淡漠。
我把行李推到大厅的长沙发旁,坐下等长南。前台小姐探寻的目光看得我很不自在。我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玩起来。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一点点地向我靠近,我感到一阵紧张。前台小姐站到我面前,用最得体的冷淡声音说:“小姐,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我抬起头,说:“哦,我等我男朋友,他回房间拿东西了。”
前台小姐以一副难以名状的神情盯了我半天,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说:“小姐,这几天您都是一个人住的呀,没有人跟您一起呀。”
电梯间走过来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女人,朝前台小姐摊开手,上面是一卷裹着报纸的东西。前台小姐示意女人把它递给我,是我落在房间里的素描画像。我撕开粘在上面的透明胶带,一点点地把报纸摊开,里面的纸页上一片空白。
火车一刻不停地在黑夜中行驶。我走过一节又一节空荡荡的车厢,最后在角落里找到昏昏欲睡的列车员,我问他到真实世界还要多长时间。列车员睡眼惺忪,说:“我们这辆车是不会停的呀,你看看你的车票,上面写着‘永不停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