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发现天空离你越来越远,云彩越来越薄的时候,秋天来了。
房檐下的那一窝小燕子,也不见了踪影,它们在电线杆之间弹奏着的五线谱,也安静了下来。成千上万的麻雀结成了群,在天空中疾飞而过,时而冲上天际,时而俯冲向下,象被拉扯变形的一张网飘浮在空中,又象一块不停翻转扭动的几何图形,看上去是那么的神奇和诡异!它们从空中披落下来,密密麻麻的站在树上,瞬间又变回了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大雁开始南飞,每次天空中传来大雁的叫声,家里的大鹅们静静地立在院子里,伸长脖子灵活地左右偏换着脑袋,用一边的眼睛望向天空。不断变换队形的雁群已经飞远了,大鹅们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它们是在遗憾不能飞向天空,还是庆幸不用长途跋涉呢!
在我的家乡,最早成熟的农作物是麦子,夏季里麦子就已经收割了。每个连队哪一块地种麦子,种多少亩都是规划好的。麦子地要又大又平整,这样利于机器收割。那时候我还小,刚刚比麦子高过一个头,站在黄澄澄的麦田前,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浪在我眼前起伏着,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仿佛随时会被吞噬一样。恐惧到飞奔着逃跑,站在很远的地方再回头看,便没有了那么怕了!
从外面请来的收割机,那时候叫“康拜英”,据说都是苏联造的。它们轰隆隆的开进麦田,变魔术一样就喷出麦粒来。当时觉的它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虽然好奇,但从来没有机会走近过它!
为了养鸡喂猪,家里种了一些苞谷。收苞谷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干枯的苞谷叶在皮肤上一剌就是一条痕,再出汗一腌,就又疼又痒。苞谷棒子我掰不下来,苞谷杆子我又割不掉,我只能捡别人漏下的,叫“遛苞谷”。遛到的多了,就会跑到爸妈跟前炫耀,哥哥们却会因为漏的多而被批评。
葵花在苞谷之后成熟。妈妈先砍掉葵花盘子,再割掉葵花杆儿,最后连跟拔起,磕掉跟上的土,撂在地里晒干,就可以用来烧火了。葵花盘子经过几天的晾晒后也差不多干了,妈妈就拿着木棍一个一个的把盘子上的瓜子敲下来。不上学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会去敲瓜子,当我一棍子敲到自己的手上的时候。妈妈痛惜的说句“傻丫头”,就允许我到一边玩儿去了!
瓜子敲下来晒干,还要用簸箕全部簸一遍。妈妈双手不停的上下翻起瓜子,还要不时的停下来捡出小石子和小土坷垃。如果恰巧来点风,就可以迎风扬出很多杂物去。不一会儿,妈妈头上脸上都幫了一层的灰尘。我也有一个小号的簸箕,但簸过的基本不合格,都要妈妈重新簸过一遍才行。
有几年,家里钟过一些红薯。春天从连队大棚里买来红薯秧子,选一片沙土多的地,一沟一沟的载下去。红薯在9月中就成熟了,但要等打霜之后才挖出来,这时候的红薯又甜又好存放。那一年,在红薯地里,爸爸挖一个坑,烧一堆火,然后把红薯放在火堆里,再盖上土。那红薯的香甜软糯,至今还在齿间萦绕!
到了广州才知道,红薯叶也是一道菜,而且味道还不错。几年前,在公司边的空地里种了一些红薯叶,挖掉老藤的时候还挖出几个大红薯来。也许是因为雨水太多,红薯水兮兮的不甜也不糯,一点也不好吃。
孩子们的秋天就是沙枣可以吃了,这才是真正让我们感到喜悦的。
沙枣分大沙枣、小沙枣两个品种,每一朵沙枣花里都会结一个果,刚开始都是青绿色的,到后来品种不同便有了区别。
大沙枣长成了椭圆形的果,或红或黄,新鲜的大沙枣脆脆甜甜的,晒干后沙沙的甜中带涩。由于大沙枣可以晒干保存,现在做为新疆特产可以在很多地方买到。
小沙枣圆圆的只有黄豆大小,果肉很薄是透明的,由于枣核是黑色的,所以整个沙枣呈黑色。最妙的是这些小沙枣会自己冒蜜出来,糖份极高的沙枣蜜特别甜,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一道最美味的甜点。它们呈半圆形粘在黑黑的小沙枣上,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那时候简单而快乐的童年。
红柳包从原来的翠绿慢慢变黄,红褐色的枝干上挂着黄色的叶,红黄两色在这里形成了最和谐的统一。变黄的叶子为了减少水份蒸发,很快就脱落了,留下红褐色的枝干迎接严冬的考验。
杨树和柳树也相继变黄开始落下,那不带一点杂质的一抹黄,从树上延绵到地面上。上学的路上,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透过灿烂的黄色又看到湛蓝的天空。阳光通透却感觉不到炙烤。渐渐的,树上的黄色越来越淡,脚底下的黄浓郁厚重了起来。这时候想起春天里挂满枝头的柳絮,同样的色彩,少了春天里一份轻盈,却多了一份秋天里的饱满和充实。
进入秋天,需要灌溉的农作物不多了。渠道里的水也就少了,不紧不慢安静的流淌着,水流不携带流沙,也不留下任何杂物,清澈见底。一片黄叶飘落下来,好似不舍离开,在水面打几个小转儿,最后还是顺水而去了。
这四季,这时光,如那流水,一去便不会再回头。只有我的记忆,偏偏会逆流而上,奋力得想找到那个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