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12年去世的,那年他92岁高龄。那时候我在读研,只有寒暑假回家。
那年寒假回去的时候,奶奶已经不省人事,躺在家里的床上输液,没有醒过。
在我儿时的印象里,奶奶很早就驼背了。别人家的孩子都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中长大,虽然我是他们的长孙女,却从来没有收到过那种待遇——我从不记得爷爷奶奶对我表示过疼爱,可能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吧,他们只是各忙各的:爷爷下地干活,奶奶在家做饭和收拾家务,然后跟我唠叨太奶奶活着的时候怎么虐待她,我只是听着,从不发表意见。
奶奶很小的时候就嫁到爷爷家了,生了五个儿子,然后一生都在操持家务,空闲时拿着针线筐去家门外与邻居聊天,很少走出胡同。妹妹小时候爱闹,奶奶背着她出去玩,妹妹哭着要喝哇哈哈,也就是当时的AD钙奶,奶奶不给买,因为她身上从来不带钱,我甚至从来没见她碰过钱。奶奶闲下来的时候也会逗我们玩,会逗我妹妹说:“小雨,你听树上的小鸟在叫你呐”。
奶奶的笑容很慈祥,一脸的皱纹,小时候常常数她额头上的皱纹,有人说我长得像奶奶,因为我遗传了她的宽额头。
上大学之前,奶奶身体一直很硬朗,依然能做家务,自己蒸馒头,要知道,和面很消耗体力的。可是上大学之后的两年,每次寒暑假回去,总会发现她身体出现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小脑以及心脏功能出现问题。有一次生病我刚好在家,跟二伯打车送奶奶去医院,那时候奶奶神智还比较清楚,只是不爱说话了,我搀扶着奶奶,心里好不是滋味。
读研后,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每次回去,奶奶看着我说,“小雨来啦”,刚开始我会说,奶奶我不是小雨,后来,就随她叫吧。11年底过年回家,奶奶已经醒不过来了,每天都在输液、睡觉,有天早上,爸妈从奶奶家回来叫我,说快去吧,你奶奶不行了。等我匆忙换好衣服赶过去,奶奶已经从床上转移到了地上每个人都要拿着酒精棉给奶奶擦下脸——当地的风俗,人去世后火化前要放在席子上,席子下面要垫麦草。第三天,家里给奶奶办了丧事,爸爸和叔叔伯伯们哭的特别伤心,我在一边很难过,只是哭不出来。那天下午,我去偏房里看爷爷,爷爷行动不方便了,坐在床上,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个星期,爷爷也过世了。在这一个星期之内,爸爸没有了爸妈,我也成了没有爷爷奶奶的孩子。
相比起奶奶,我们跟爷爷接触的更少,也不记得他抱过我们姐妹俩。现在只记得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样子,拿着老式杆秤去赶集卖香椿芽,还有就是用高粱杆编席子。爷爷也会跟妹妹说:“小雨,大公鸡在叫你呐”,真不愧是两口子。
爷爷喜欢喝茶、喝酒,早上起床一壶茶,吃饭之前几杯酒,中间烟不离手。到现在还记得爷爷烫酒用的锡壶,喝酒用的特小的陶瓷酒盅,每次吃饭喜欢坐自立一桌,用家里的八仙桌,喝酒时站着。叔叔每次回家都会给爷爷带好多茶叶,装茶叶的是当年斗地主的时候从地主家里淘来的陶瓷坛子,盖子被我打坏,找人拿铁钩ju()在一起。
读研时,爷爷说,武汉啊,挺远呢,自己在外照顾好自己。后来他跟我爸妈说,等啦那么多年,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她上班挣钱孝敬我们。
奶奶去世后,爷爷心情一直不好。爷爷很要强,不喜欢被别人伺候,那时候他行动不方便,我想给他端茶喝,他坚持自己端着喝,虽然茶水经常漏到杯外。几天后,爷爷过世了,早上,我还没来得及过去,爸爸打电话说的。后来听叔叔们说,爷爷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我大伯推开门进去,说了一句话,然后爷爷就长舒一口气,然后真正的睡过去了。大伯是爷爷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儿子,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