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诗人爱用“月光女神”来形容月亮的光芒,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在东方传统的文化观念中,女子是善良婉约,朦胧含蓄的。久居深闺的美丽女子自然如那雾中花,池中月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佳人身处香闺之中,轻倚红窗,舞弄罗衫,三寸金莲藏于裙摆之下,芊芊玉手若隐若现,眉黛青颦,戚戚哀哀,引得无数才子趋之若鹜。月光虽无日光之光芒万丈,但它更像山野间的一股甘泉,细细长长,潺湲不止,在漆黑宁静的夜晚给人以抚慰。举目望月,戍守边疆的战士看到了妻子在田间辛勤劳作的身影,远游的少年看到了在曳曳烛光下缝补衣衫的老母,这月光仿佛能知晓人的内心一般,舞动着人们万千惆怅的情思。天上的明月自是不可得,可是人间却也有了寄托之物。一方小小的月饼便寄托着人们浓浓的思绪,这圆圆的方寸之物,在人们浩瀚如夜空的情思之中岂不就是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儿时并不喜爱月饼,觉得它干腻,不似蛋糕,巧克力那般吸引人。可那时牙已经稀松的爷爷却很爱月饼,爷爷过世已经有十个年头了,看着他用仅剩的前排牙齿津津有味地嚼着月饼的样子,在那时多少自己有些费解。现在想来,月饼这东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它的好感与日俱增的。经历得多,感情会愈加复杂,酸甜苦辣咸,人生的味道早已超出了这五味。社会百态,个中滋味,旁人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嚼月饼,每个人会感受到那份只属于自己的味道。
童年时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西式的食品远不像如今这样涌入国内。传统的月饼牢牢占据了所有的市场,但又有多少同龄人回想童年时所食的月饼还垂涎三尺呢?少年不懂愁滋味,只是单纯地用口感去评价月饼,孰不知,这月饼需有故事之人才最识它。如若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样囫囵吞枣般食之,简直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想来最懂得品尝月饼的,愚以为非黛玉莫属。花前月下,顾影自怜,轻咬月饼,一张一翕,一股思绪涌上眉头,沧海月明珠有泪,也定会像黛玉葬花般惹人怜爱。
月饼并不是美食,自然也不能用食物的标准去评价它,食物讲究色香味俱全,可月饼在这三方面只能多少沾上边,并不能像可口又养眼的西式点心那样赢得满堂喝彩。如今市场上的月饼种类之多令人眼花缭乱,除了传统的苏式,广式月饼外,还有云式月饼,台式月饼,港式月饼,更有许多衍生的诸如巧克力月饼,冰激凌月饼,水晶月饼等等。后者多是带有西洋味的,用西式糕点的原料,强加“月饼”二字以冠之,不伦不类,沐猴而冠,竟还大摇大摆,神气活现,滑稽之至!商家绞尽脑汁可谓煞费苦心,纵使改良月饼再好吃,但它早已不是中国人眼中的月饼,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消遣玩意儿,食之便弃之,并不能像传统月饼那样引起人的冥想。月饼是诗意的化身,在中秋佳节更是集结了无数华人寄托的美好愿望,这又岂是外邦之族所能体会的?月饼表皮的金黄之色不正是夜空之中的月色吗?它深深地汲取了月光的精华,含在嘴里,那朦胧柔美的月光仿佛缠绕在舌尖,充盈在心田,唤起了人们无限的冥思,即使口感不佳,但由于这层遐想的缘故,也会为它平添几分特别的美味。想那漱石先生品尝羊羹时定和我品尝月饼有相同的感受吧?如若品尝月饼会流泪,此人定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性情中人,对着一块小小的月饼,真情流露,这又岂是西式月饼那甜腻的口感所能达到的境界?
过度包装已使月饼不堪重负,价格之昂贵令人咋舌。金钱能买来精美的包装,华而不实的外表,可却买不到举杯邀月的雅趣。浓脂俗粉,华衣锦裳只会将这轮明月沾上污浊之气,本是一件清丽的雅习却变得庸俗,月饼本身的清香也似乎被铜臭的气味变得混沌了。真不如回归朴实,去伪存真,只用一张薄薄的牛皮纸,一方红纸,将其果缚。待到月圆之时剥开已被油脂浸润得通透的牛皮之纸,和家人朋友共坐院落石凳之上,把酒言欢,共诉情肠。或偶有故人远游,这盈盈月光定能同样洒在他们身上,千里共婵娟,也定能温暖些许冰冷的心扉。
前段时间,听朋友提起一段关于月饼的趣事。朋友在英国留学,认识两个刚到英国的小姑娘,在中秋之节,这两个女孩无法与家人共度佳节,但无论如何她们也想尝一口月饼的滋味,便跑遍了当地的很多超市,终于看到了月饼的身影,但由于月饼在英国很贵,两个小女孩便合买了一个,回到公寓掰成两半。朋友是当做笑话讲给我听的,但听完之后不禁有些唏嘘之情,想着那两个小姑娘是否会就着眼泪嚼着月饼呢?以前也在报纸上看过,有一些华人在中秋前夕,会托远在国内的亲朋买上一些月饼模子寄到国外,待到月圆之夜,自己做上几块月饼,同万里之外的亲人一样,欣赏着美丽而又温润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