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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痴
张超我
陈逸仙爱鸟在方圆百里的大平原上是出了名的。早在他上小学时,就能喂一群麻雀在他头顶上乱飞,他走到哪儿,麻雀们就跟到哪儿,他进教室上课,麻雀们在教室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的甚至飞到教室里站在他的肩上嬉戏,轰也轰不走,闹得老师无法上课,就吼陈逸仙:“把你的破鸟带出去!”这正中了陈逸仙的下怀,他连蹦带跳跑出教室,领着他的麻雀到田野里捉虫去了。
陈逸仙在学业上自然不会有啥长进,因此早早的辍了学,帮爹妈在责任田里侍弄庄稼。陈逸仙由学生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庄稼汉,爱鸟的嗜好却一点儿也不减。每每在他下地干活的时候,他腰里挂的是鹌鹑布袋,头上盘旋的麻雀群。屁股后是他为他心爱的小鸟逮的一嘟噜
一串的青头蚂蚱。他从小能养活麻雀,长大什么鸟都能养得活、喂得熟,因为在大平原生存的所有鸟类中,最数麻雀最不好养。庄户人说麻雀是绿林好汉——虽然干的是强盗的勾当,穿的是破衣烂衫但气性大,性情刚烈,不管是刚出生的小麻雀还是敏捷雄健的老麻雀,一旦被人捉住,它会不吃不喝一直饿死。但陈逸仙不知用什么法宝,却能把麻雀成群的养,而且
还能听懂他的口令,走一步,麻雀们在后边跟一步。
少年时的陈逸仙养过麻雀、燕子、百灵鸟、喜鹊麦鸡等等,他甚至还养过大雁和猫头鹰
。
陈逸仙长大以后,也像其他庄户人一样娶妻生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有一天他正在田里赶着一头牛犁地,“哧”的一声从地墒沟里飞起一只鹌鹑,凭经验陈逸仙判断是一只勇猛好斗的雄性将军鹌,这种鹌鹑孔武有力,尖喙如钢勾,双爪似雄鹰,是斗鹌鹑的最佳种子选手。陈逸仙无心耕地了,他吆住牲口,把牛鞭扎进土里,尾随这只将军鹌一路追了下去,这只鹌鹑过棉地,越麦地,跨小河,飞厂院,陈逸仙也不知追了多少里,待到夜幕降临,鹌鹑飞到一座松柏遮天蔽日的坟地以后,陈逸仙方才放下心来,心想明天拿网来,一定要捉住这只将军鹌。
陈逸仙一路往回赶,一路盘算着怎样才能捉住这只将军鹌,回到家里已是天色为明了。他家的两头牛被谁顺手牵羊,了无音信,他的老婆气的呼天喊地,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扬言要和他离魂。离就离吧剩我一个人正好养鸟,乐得清静,就这样,为逮鸟丢了两头牛,老婆又与他离了婚,村中人都说他是神经病。
陈逸仙终于逮住了那只将军鹌,本村的大款窑主陈副裕听说了,求村长去找陈逸仙愿出两万元钱买他的将军鹌,陈逸仙对村长说,别说他出两万,他出五万我也不买给他,村长把话捎给了陈富裕,陈富裕说五万就五万!村长又来到陈逸仙那白鸟云集的家劝说陈逸仙,不就是一只鸟嘛,五万块钱够你盖两层小洋楼了。你只要把鸟买给陈富裕,我和村委出面把你老婆给你接回来,陈逸仙斩钉截铁地两个字不买!一只破鸟给五万块钱都不知道买,村人都说陈逸仙是个神经病。
陈逸仙和大雁还有一段奇缘。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悄无声息的鹅毛大雪飘了一夜,陈逸仙和鸟一样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当他推开屋门,满世界银装素裹,洁白的世界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陈逸仙先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喂了粮食,就踏着一尺多厚的积雪到村外转悠,当他走到村南白亩坑塘时,塘坡上的一番景象把他惊呆了,足有20只大雁被冻僵在塘坡上,那只担任放哨任务的头雁仿佛中了定身法一样,还保持着放哨警戒的姿势。
陈逸仙心痛了,他慌忙飞奔回去,拉上架子车把这些冻僵的大雁拉回家,积雪很厚大雁很沉,陈逸仙长脖雁似地拉着架子车在积雪上吱吱咯咯的吃力的向前进,头上的热气袅袅升腾,汗水湿透了棉袄他把大雁拉回家,一只只报到屋里,燃着柴火,用温水轻轻地为大雁泡开身上的冰渣。当20多只大雁从陈逸仙家里那破旧地瓦屋里鱼贯飞翔出来时,哏呵哏呵地在陈逸仙家院子上空久久徘徊,依依不舍,陈逸仙喂养的小鸟也随声唱和,一时间百鸟齐鸣,祥和而优美。当村民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纷纷咂舌,多么肥美的大雁肉,陈逸仙真是个神经病!
以后每年的冬春季,成群结队的大雁都要在陈逸仙院子上空徘徊,鸣唱,陈逸仙也懂鸟语似的和大雁窃窃私语。
村子南头的百亩坑塘原来只是个方圆不足十丈的小偏坑,最早是生产队积肥的粪坑,土地承包时,那个时候还不是窑主的陈富裕,承包了那个荒坑,建起了一座现代化的机制窑场,刚分地那几年农民手里有了钱,堵着劲似的拆旧屋盖新房,不到20年光景,陈富裕就把这片土地挖成深有一丈有余,方圆进百亩的大坑塘了。陈富裕靠挖土烧砖发了大财,被选为县政协委员出了大名,但这片土地也挖毁成了一座荒坑。调整土地的时候,陈逸仙看这个荒坑是喂鱼养鸟的风水宝地,主动向村委会提出不要责任田,他要承包这座百亩荒坑,村里正在为这么一座荒坑发愁呢,有人提出承包,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呢?
陈逸仙承包百亩坑田以后,他在靠近水边栽上了槐树和杨树,还种了一圈庄稼。没两年光景,百亩坑塘成了一座绿树环绕、杨槐扶风、垂柳依依、绿阴婆娑、百花飘香、碧水荡漾、鸟儿歌唱、鱼儿跳越的人间仙境。
陈逸仙把鸟笼成排成排地挂在树荫下,一圈圈铁丝网里圈养的是麦鸡和红雁,水里凫的是野鸭和水翠鸟。陈逸仙往往是欢唱着吧金灿灿的小麦、谷子、玉米洒成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黑的鸟、白的鸟、紫的鸟、红的鸟、花的鸟彩虹一样在百亩坑塘盘旋鸣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陈富裕又瞄准了一个发财项目,就是在百亩坑塘建一座造纸厂,把造纸厂建在白亩坑塘是陈富裕谋谋划很久的事情了,他看准了百亩坑塘充足的水源和庞大的排污空间,无奈早些年上面的关节没有打通,上面一直不批准建小型造纸厂。今年,陈富裕终于办齐了公文。
村长找到陈逸仙,说村里要收百亩坑塘,那陈逸仙哪里肯依,村长说土地是国家的,哪能由你,不收回百亩坑塘也可以,但每年得向村里交20万元的承包金,别说20万,两万你也没有吧?我明天就号召全村的老少爷们先打鸟后砍树难道你这胳膊还能拧过我这大腿!
第二天,数百人肩扛鸟枪,手持利刃,过年一样兴奋,浩浩荡荡开进了百亩坑塘,一时间,枪声大作,群鸟哀鸣,羽毛纷飞,血腥在百亩坑塘上空和着乌云一起翻滚······
当兴高采烈的人们身背鸟尸准备满载而归之时,突然才记起陈逸仙,于是纷纷来到陈逸仙住的小屋,陈逸仙早已一根绳子驾鹤西游。村人都说陈逸仙真的神经死了。
埋葬陈逸仙那天,天空盘旋的鸟儿彩虹一样在百亩坑塘上空盘旋翻滚,鸟鸣呜咽,任凭村人怎样驱赶杀戮,鸟群一直到陈逸仙安然下葬方才离去。
从此,百亩坑塘在不见一只小鸟,村人都说鸟儿都随陈逸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