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子”这样的女人


小蛮子这样的女人

       某天下午,母亲突然跟我说:“小蛮子,傻掉了。”我突然有点惊愕,眉头稍微紧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回过神来问母亲,怎么会傻掉了。母亲说,大概有了一个星期左右,突然傻掉了,开始不认人,胡言乱语,总是害怕自己被人毒害。说着母亲起身说我去看下她。

       “小蛮子”这个是她的外号,真名不详,现年68周岁,生于哈尔滨。大概这个是我们所了解到的她的身世背景。和我们做邻居大概有了20年之多,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因为是被人介绍过来给我们家邻居做老婆的,也就是人们所理解的拐卖。只是她来到我们家这边的时候已有靠近40岁。前面很多年具体是什么情况,鲜有人知。

      我对她的印象大概是:和善,胆怯。听老人讲关于她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大概20年前的某个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奶奶突然说:齐生家里来了个人,东北的,听年轻的,看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呆的长久。爷爷突然开口:估计有点难,这么多年来了多少人了,到现在没有一个能呆的下去的,不中。我们继续吃着晚饭。第二天开始齐生家好像有点热闹了,左邻右舍的都去看个稀奇,小蛮子也被看的不好意思,两个眼睛圆咕咕的看着那些对她围观的人,齐生有点害羞,脸有点红,不太好意思的说:这是老大的女人给我介绍了,昨天才过来的。齐生的年龄大概也有了40几岁,单身汉,内敛,不太会挣钱,娶不到老婆。村里人不明着说,暗地里也会偷偷的讨论他们家的两个单身汉估计要打一辈子的光棍。看着这个情况也是比较难讨老婆的。

从那之后在他们家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小蛮子是有齐生的老大的女人介绍的,同样也是东北人,乡里人俗称她为老蛮子。就这样这对老乡在这户兄弟两个的单身汉家里成了妯娌。两个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家里正常是这对妯娌和一个老公公生活。当时的房子是比较破旧。前后大门一个大堂,左右各一个房间,这也就是这对妯娌每天生活的地方。刚开始的两年,基本上是两个人互相姐妹相称,把这一个大家打理的仅仅有条。生活看着非常的美满。齐生和大哥也是感受到了家里的其乐融融。小蛮子不太会做饭,老蛮子是做面食的一把好手。小的时候我们几乎每隔两天傍晚都会闻到他们家做面食的香味,会引得周围的一帮孩子趴在他们家厨房的门口等着。印象中大概就是掀开锅盖一整锅的花卷,非常的香,这个时候老蛮子(我们按照辈分该称她为大奶奶)会给每个小孩分一个拿回家,那个手艺基本上周遭的妇女没有不称赞的。小蛮子也是有了口福,每次到处夸赞姐姐的手艺好,会做。总是会笑的很开心。齐生的爹就不一样了,每天看着家里的粮仓一点一点的变少,因为做面食比较消耗小麦,东北的人吃面食多,很少吃米饭。当然就是面粉消耗量比较多。齐生的爹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齿,到处说她们两个吃的多,浪费粮食。其实按照人口和粮食,家里的粮食绰绰有余,甚至是一个季节的小麦够吃两三年。周遭的邻居会劝说齐生的爹,地里的庄稼,自己种的又不是买的,没事的,小麦多得是,只要她两个能定心留在这里,吃点粮食算什么,家家户户都有田。根本吃不完。越劝他心里越着急。

      这个和谐的状况大概是维持了几年。小蛮子大概在这里也是生活了几年,多少通一点人情世故。妯娌之间的矛盾也就一触即发。她们开始不再是姐妹相称。对外开始呼其代号,小蛮子和老蛮子。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就是齐生的爹。这个古怪的老头好像不喜欢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了老婆,总是处处和她们作对。有个夏天的傍晚,突然听到他们家大吼大叫,我们跑过去一看,妯娌两个厮打在一起,在地方翻滚,那个架势是谁也不让谁,只听见齐生的爹在旁边乱骂一通。见状,我赶紧跑回去喊我奶奶。奶奶走到那里几个人先把他们两个拉了分下来,此时两个人已经被互相打的鼻青脸肿,嘴里还在互相骂着。后来中间人调和,为了不要再发生这种情况,两个人从此不在一起吃饭,各过各的。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跑过去玩,她们两个都是各做各的饭,小蛮子添置了煤气灶,电饭锅,但是都是锁在自己的卧室里,每天只有烧饭的时候会取出来用一下。她还是那样的不会烧菜。很多时候我们见到的她基本上是吃一碗白米饭,就着几根大葱,或者是白馒头。我见到的时候都会问她:奶奶你怎么不吃菜。她总是会很害羞的说:俺不会烧。只会做这个。齐生的爹还是一样的嫌弃她们吃的多,不干活。其实不是。小蛮子在镇上找了一家餐馆洗碗,当时的工价是5块钱一天,包吃。镇上很远,小蛮子不会骑车也没有交通工具,她真的靠着双腿来回走2个小时去打这份工。她心里对薪水有点不满意,她对我的奶奶很信任,亲切的呼唤她为大嫂。很多次她有空的时候跑到我奶奶的身边跟奶奶说:大嫂,我现在在给人洗碗,就是工资有点低,才5块钱一天,一个月不休息也才挣了150块钱。奶奶会告诉她:不要紧,慢慢弄,做的好就多了,钱慢慢的攒等有钱了盖楼房你们都舒服了,人家包吃,蛮好的。其实奶奶这么说也是怕齐生再次沦为光棍。她听了奶奶的话真的干了很多年,工资也慢慢的多了。钱也全部攒着。一直干到那家饭馆倒闭。后来再也没有去找到工作。讲真的她一个外地女人在本地是很难找到饭碗养活自己的。

后来的两年她一直闲在家里,跟普通的农村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下地种田,蒿草。她蒿草很干净也很平整,得到一致的好评。这期间老蛮子由于觉得这家过得不太好,走了,去个隔壁乡镇重新找了户人家安顿下来。时不时的小蛮子还会走很远的路去看望她这个在异乡的姐妹。她走了之后她基本上就是这个家唯一的女主人,没人跟她争抢,周围的邻居都对她很友善,日子也相对好了很多,齐生还是一样在外面务工,她只要在家把家照顾好了就行,别的不敢奢求。每隔几个月齐生会回来给她改善一下伙食,让她开心一样。顺风顺水的过着。但是老爷子针对的人也就是她一个人了。还是老样子嫌弃她吃的多不干活。隔三差五的吵架。这时的小蛮子已经不是当初的小蛮子。每次老爷子骂她的脏话她会记住,去问别人这句话的意思。别人告诉她是骂人的话的时候,她会记在心里,隔两天跟老爷子的吵架的时候她会立马骂回去,还很得意的告诉老爷子这是骂人的脏话,她是听得懂的。这么多年她都是混着两种方言说话,她一直很想融入这个地方,希望先从语言上改变,我们的方言是比较难得,到最后她也没有学会。她和老爷子的战火一直开着,有次和老爷子战火开的太急,老爷子用自己手里的拐杖对着她的左脚小腿部分猛烈的一打。那天小腿就被老爷子打断了,要不是周围的邻居去拉开,估计要被打死,老爷的拐杖的底部安装的铁饼,那个疼痛可想而知。幸好送医院及时,齐生匆忙赶回来,和他爹吵了架,又照顾了她三个月。可是到最后那条腿也没有痊愈,从此就是落下来病根,走路开始瘸着。好好地一个人就这样被打瘸了。又无处说理去。

自此之后,她走路是一瘸一拐。

春耕秋收,日复一日。我们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长大,经常见到她,还是会亲切的呼唤她一声奶奶,每每此时,她总是笑着答应,喊我一声丫头。好像要跟我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次玩耍回来经过她家门口,看见她在读报纸,夏日的下午天气炎热,我一头窜进了她家,乘凉。对于她在读报纸我是很惊讶的。好奇的问“奶奶,你在看报纸啊?”她害羞的说:“嗯,看报纸呢。”老爷子也在堂屋,用他古怪的腔调:“你看他丢人现眼看报纸呢,也不知道认不认识字。”我问道:“奶奶,你认识字吗?”她回答:“认识,我以前读到高中毕业。”当我听到她说她读到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很是惊讶。大概是70年代的高中生,认识字为何会被拐到我们这里来,实在不解。我问道:“你上过高中,你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她害羞的说道:“当年高中毕业,你们这里有几个建筑工人在我们家那块打工,看我是个小丫头,说是可以带我到南方挣钱,南方的钱好挣,过得比北方好。”说自己就跟着来了,来了之后的情况她没有讲过。我估计她这辈子都不愿意跟人提起。从此我对她非常的尊敬,我敬仰她是那个年代的高中生,能上学。也感叹她没有把握自己命运,也许当时如果留在家,现在她的生活估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可能早已子孙满堂。生活美满,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时间也无法倒流。大概在外漂泊了几十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不过十几岁,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也或是这中间经历了很心酸的生活。

有一段时间,她每天吃过午饭就出去,去镇上。到旁晚才回来,经过我家门口,我奶奶也会打听她去干嘛的。她每回都是说去镇上的,从不见买东西回来。我们都很好奇。突然有一天,她很兴奋的跑到我家,跟我奶奶说:大嫂,我找到我家了,我知道东北的家在哪里了。那种溢于言表的高兴我此生难忘。此时他已经有了接近60岁。每天瘸着腿去镇上。据她的描述是这样的,她每天去镇上一家网吧,通过网吧老板的帮助找到了自己家的东北的具体的位置,转而自己到派出所寻求民警的帮助,在民警的帮助下找到了她的家人给了她的具体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那一年下半年,年前2个月,她和齐生踏上了回家的路。坐火车30几个小时候的路程。这一路我能设想她是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离家大半辈子,这么多年都未曾提起她的家,这中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痛苦。我也很佩服她的毅力和坚韧。

这一趟旅程,再回来已经有了一个月。她走的时候从这里带了土特产,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东北的土特产回来分给邻居。她拿了一包木耳送给我们家,我奶奶关心的询问了这次去的情况。她一一道来,可惜父母已经过世了,还有个姐姐年事已高,自己老家的位置也早就拆迁了,自己的户口也被抹掉了。姐姐见到她的时候很惊讶,以为她早就不在了。第一年去也是呆的时间最长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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